躺在床榻之上,成煜随性的翘起脚担在床架上,十分没有仪态的晃荡着,盯着袖口处的金色水云纹发呆。
忽然猛地坐起,他终于想出近日慕卿所说的话哪里不对了。
他说适应新身份?
新身份是指恢复男身还是之前自己所想的去不夜宫当小厮?
可当个小厮还需要适应什么?
想到这里,成煜唤了慕卿进来:
“我的新身份是什么?”
“公子不知吗?”慕卿佯装诧异,迟疑半晌后继续轻声道:
“让您伪装成小内侍”
成煜深吸一口气,淡淡问:“燕星还回来吗?”
“主人说他最晚明早会回来,到时带您一同回城”慕卿如是说道。
“好,知道了”
慕卿前脚刚离开成煜房间,便听到里面砰的一声闷响,似是一拳打在隔着厚垫的柱子上的声音。
是夜
山间凉风阵阵,吹的竹林沙沙作响。若是平日,这竹海的舒缓浪声定能让成煜倍觉舒心,可今日却只觉得嘈杂,烦躁的不断翻身。
手中紧握的一片竹篾已经被汗水濡湿,借着月色起身找了布条将手握处缠上,重新躺回床榻。
清冷的月色被挡在帷帐之外,漆黑之中成煜双眼圆睁一瞬不瞬看着床顶。
忽地,窗户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这声音极低,混杂在竹浪的沙沙声之中,难以察觉。
可此时的成煜却十分警觉的感受到了,他浑身紧绷,呼吸都变的慢了下来,拿着竹篾的手又紧了紧。
不多时,帷帐被人挑起,月光穿过来人的侧脸撒入帐内。
成煜抬手将竹篾朝着对方刺去,却被人紧紧扣住手腕不得动弹。
“气还没消呢?”燕星戏谑的调笑道,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微不可察的疲惫。
他已经整整连着两天奔波没有休息了,昨日安排刺杀皇子的杀手有一个被抓了,虽然那些杀手都是外祖父培养的死士,不会出卖自己,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去找之前已经搭上线的廷尉。
得知那是黎王抛下的诱饵后才全然放下心。
原本已经回了不夜宫准备沐浴的燕星,看着浴桶中冒着白气的热水怔怔发呆。
许是同样的浴桶让他想起某些画面,迫不及待去重温。又或许是他需要尽快将那个计划告诉那个人。
燕星还是冒着被守城发现盘查的危险,毅然决然的再次出城回到这个林中小院。
月光下,成煜白皙清冷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一双含着秋水的眸子狠狠瞪着燕星。
虽然早已预料到自己根本伤不到对方,但现实真的像预料中那样······更气了!
燕星不自察的嘴角微勾,温柔的取下成煜手中的竹篾,旋即身子往床榻上一侧枕着对方的胳膊躺了下去。
“滚开!!!”
成煜羞恼至极,抬起双脚胡乱蹬踹,可还未触及对方身体脚腕就被燕星刚劲有力的双腿夹住,再次动弹不得。
现在的他正剩下一个胳膊和脑袋还能动,成煜完全放弃想要报复对方的念头,淡淡开口:
“你让我伪装小内侍,是想把我安排到黎王还是庸盛身边?”
“你猜”燕星转过身与成煜四目相对,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出的体温。
“看着庸盛,避免他落入别人的陷阱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
“还有呢?”燕星看着成煜一张一合的唇瓣嗓子发紧。
“为二皇子与四皇子发丧时是黎宫最混乱的时候,你算准了五皇子与七皇子定会趁机作乱,然后我们找机会杀了黎王嫁祸给那两人,最后再以三皇子的名义平定叛乱,对吗?”
成煜冷淡的声音压的极低。
“所以你做不做?”
燕星陷入了成煜眸子的漩涡中,神情有些恍惚,声音沙哑飘虚。
“你与我母亲之前谈的条件是什么?”成煜执着于事件的了解,对燕星异常的变化毫无察觉。
“这个你自己去问她,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什么?”
燕星忽的凑近了些,两人鼻尖若有似无的相触碰:“关于我的身份之前确实是隐瞒了,不过也是迫不得已”
成煜皱眉等着对方的下文,紧张的情绪让他忽略了两人此时暧昧的姿势。
“我是越国的分封出去的皇子,封地就在黎国与越国的交界”
闻言成煜惊讶的脱口而出:“你是燕翎君?”
燕星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动作,两人鼻尖的摩擦越发明显。
迟钝的成煜也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头往后一仰,拉开了两人距离,声音冰寒:
“你能松开我再说话吗?”
燕星翻过身平躺,抬腿将帷帐放了下来,成煜被夹着脚腕也自然松开,可那只被枕着的胳膊却丝毫没有被松开的意思。
成煜用力往外抽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
“我只想躺着休息一会,你若再动,我就不能保证一会还会不会这么安分了”燕星声音喑哑,疲惫之态溢于言表。
踟蹰片刻,成煜还是安分的躺了下来。
想到曾经听袁骋讲过有关越国的事,忽地莫名其妙的问了句:“燕星,你既是断袖争得那王位有什么意义?又无法传给自己的子孙?”
“上次告诉你以后唤我振鹭,记住了!”燕星睁开眼盯着漆黑的床顶单腿曲起:“
历代帝王有断袖之好的不在少数,不一样传宗接代了吗?”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黑暗中成煜翻了个白眼。
‘断袖就算了,还要去祸害其他的女子!还真是毫无廉耻自私至极!’
“我不会强迫她们”
说完燕星自己也是一愣,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呢?
断袖这件事最开始只是吓成煜的玩笑,可那天在浴桶内情不自禁的做了那些后,他又一次变得不确定。明明上次用慕卿已经试过了,自己对男子毫无兴趣。
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面前就会失控!!为什么自己非要回这里?真的是为了他吗?
燕星微微侧头看向对方,黑暗中他依旧可以看到成煜侧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双唇~~~~
嗯~~~好像尝一尝~~
忽地,燕星猛的坐起,他被刚刚出现的念头惊到了!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趁着燕星起身,成煜赶忙收回自己被枕的手臂
燕星垂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成煜,半晌,他突然勾唇笑了,一个让自己情绪不再受这人影响的邪恶计策油然而生。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城?”成煜坐起身紧靠在床栏,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突然变化的情绪,这一刻这个人很危险。
“明天是那两个皇子的丧仪,到时你可以混入庸盛的侍从里”
燕星整理了一下衣领,掀开帷帐准备离开,可放在枕边的手却摸到一样细长的硬楞物。
借着皎洁的月光燕星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截骨哨,上面镶嵌着银质雕花,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之物。
“这是那个芮茹王给你的那个骨哨?”燕星冰冷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杀意。
昨晚他在水中注意力全部陷入浴桶内的旖旎里,对于两人的谈话听的不甚清楚。
“我打算下次见面还给他的!”觉察到了对方的杀意,成煜选择实话实说。
然而他想不到,他的实话直接将某人惹火了。
燕星猛地转身抬手掐住了成煜纤长的脖颈,眼神阴鸷狠厉。
成煜被掐的喘不上气,双眼憋的通红,挥手胡乱的捶打对方却无济于事,于是艰难喘息道:“杀了我~~你的~~计划~~也将功亏于溃”
不知是因为看到成煜眼尾含泪的凄楚模样亦或是对方所说的话,燕星缓缓松开钳在对方脖颈的手。
“砰~”的一声,成煜嗓子发疼剧烈的咳嗽着,倏的狠狠一脚踹在燕星胸口,毫无防备的燕星被震的发出一声闷哼。
虽然没将人一下踹下床,可第一次反击成功,成煜还是很满意。
“抱歉”燕星留下这句话也不等成煜回复,起身便离开房间。
翌日, 一行人乔装坐着马车通过了守城的盘查回到不夜宫。
“清川你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刚见到成煜,袁骋便急切的上前关心询问,下意识的抬手覆上对方的额头。
“高热已经退了,没事了”虽然成煜嗓音依旧清冷,动作却十分亲昵的扯了一下袁骋垂下的袖口。
“嘱咐你多次,沐浴完一定将头发上的水擦干才能入睡,总是犯懒”袁骋宠溺一笑就势在成煜额上轻轻拍了拍。
“我们商定一下明天的计划吧”燕星指了指屋子中间的长案。
见状另外两人也走到长案,只见上面放着一个沙盘,从上面代表建筑的陶制品与木雕看来,这是黎宫。
“现在庸盛和其他皇子被黎王拘在王宫之内,无法联络上他,明日会在通天宫举行丧仪各王公大臣会进宫吊丧,你到时跟着我提前安排好人进宫,到时想办法接近庸盛”
燕星说着指了指沙盘上一个写着乾明殿的木雕转头看向成煜:“这个就是黎王处理公务的宫殿,你记清楚这附近的路线和其他宫殿位置”
成煜点了点头用心认真记起来。
“突发情况的应对之策呢?”袁骋不放心的问,他从始至终都无法信任燕星。
“如果是被人发现,用这个毒药喷筒即可脱身,这里面的迷药可在一息间迷晕方圆百步之内的人,随后会有人接应。”燕星说着将一个五寸长拇指粗的竹筒交给了成煜,同时又拿出一个小瓶:
“这里是解药,用之前自己先吃一颗”
成煜淡淡点了点头结果对方手中的东西,态度冷的宛若不识。
今日一整天来成煜一句话都没和燕星说过,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拒人千里冷美人。
燕星心中极为不快,一股莫名的烦燥情绪无处发泄,憋的他胸口发闷。
“清川,烨夫人在前面的客栈定了房间,一会儿你们可以在那里相见,她很担心你”袁骋说着自然而然的接过成煜手中的东西,顺带帮着对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看着两人默契的动作,燕星只觉得刺眼,尽管理智告诉他别过脸不去看,可他还是找虐般一瞬不瞬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