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忠刚回来就收到不用陪伴太子殿下学武略的消息。
太监道,“虎翼将军,既然圣上的旨意已传到,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曾永忠收起诧异的神色,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近身侍卫曾应,“送一送公公。”
曾应会意,转身和太监一起走的时候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公公,皇上撤了我家主子的伴读事务,不知可有另派他人?”
那太监颠了颠,分量不低,便笑眯眯道,“虎翼将军可是人中龙凤,横刀立马,威风凛凛,当初选中将军为小少傅可是朝中众臣商议出来的。如今撤了这小职,怎么可能还会指派旁人呢?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太监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既然诚心发问,那咱家也不瞒你说,此事其实是皇后娘娘不许的,她怕殿下忙不过来累着了。”
曾应哥俩好似的将他送出府去。
曾永忠耳力极好,曾应回来时,他已经让管家备好马,骑上马就走了。
“哎……主子,您干嘛去呀?”
曾应站在院子里挥着手大喊。
只见跟着曾永忠的曾定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比了个中指就随他策马往皇宫的方向驰去。
此时,御花园。
风起梢动,园内的海棠花飘香,纱幕珠帘隐隐摇动,让置身其间的人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林放逸正陪何连依散步,帝后自成婚后便琴瑟和弦,恩爱非常。
何连依突然指着一处空地,奇怪道,“此处怎么空了?”
林放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眉眼含笑道,“前些日子大舅哥上书说今年的何州有几处山头杏花开得不错,他特地命人专门培育了几株要送进宫里养植。”
何州现任州牧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大哥何彧。
何连依一听,清澈灵动的双眸弯了弯,就连眼角眉梢都荡开了笑意。
“大哥快到京了吧?”
“嗯,明日便到。”
林放逸的话一落下,就有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虎翼将军在御书房外求见。”
“将他带到御花园来。”
林放逸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就扶着何连依笨重的腰身继续散步。
两人慢慢地走到华香池旁看池里游动的锦鲤。
华香池池水碧绿而明净,中间有一座假山,假山中空而注流水,宛若山间流水小溪。
细密而似银毫的水丝绕着假山缓缓流下。水露顺着幽雅别致的凤尾竹滑落下来,绵绵不绝。
碧华在一旁拿着鱼食喂养,水里的锦鲤很有灵性地寻了过来。
“皇上快看!那条花斑色的多活跃。”何连依兴致勃勃地指着游到假山旁的鱼儿。
林放逸配合地看过去,轻笑着附和,“你的眼神倒是好,这么多条鱼就相中了这条。”
何连依听他话里有话,微转过头眨了眨眼,“这条鱼怎么了?”
霞光洒在池面上,经水帘的反射落在何连依的脸上,为她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林放逸轻刮她的鼻尖,道,“这条鱼跃过龙门。”
何连依扬起手帕打在他身上,恼羞成怒道,“皇上您取笑我!”
林放逸大笑揽住她,“哈哈哈……竟是被朕的皇后给听出来了!”
领着曾永忠觐见的太监刚到假山后见帝后两人伉俪情深,相伴多年还如此如胶似漆,便识趣地在旁边候着了,没有上前去打扰。
曾永忠的目光绕过帘雾的遮挡,落在华香池旁那两道恩爱的俊男靓女身上。
何连依迎着阳光而立,姣好的容颜上泛着一抹霞红,像是被太阳照射的,可她自己知道,是因为被她深爱着的男子抱着而小鹿乱撞才泛起的。
林放逸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容,见她羞得低下头,白嫩的脖颈犹如高傲清冷的天鹅颈,不经有些心驰神往。
他坏笑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忽然凑近她的耳畔边道,“怎么还害羞上了?嗯?皇后莫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曾永忠耳力强于旁人许多,就是在隔着一个池之外的假山后,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何连依彻底被他惹羞了,她踮起脚尖,淡粉色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下林放逸的唇角,然后转身小步伐地踱着步子走开了。
碧华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她,守在远处的宫女太监也跟着回了中宫。
见皇后娘娘走了,太监连忙带着曾永忠出来拜见皇帝。
林放逸嘴角还带着笑,他本就宅心仁厚,这会心情明显好得很,道了声免礼后又笑意盈盈地问曾永忠,“虎翼将军来找朕有何事?”
曾永忠恭敬道,“昨日臣得幸近观太子殿下,深为殿下的神韵秀逸所折服,是以臣愿请缨,为太子殿下掌灯伴读,请皇上恩准!”
这是他刚刚想到的能陪在林知身边的职位。
适才看皇后娘娘和皇上如鸾凤和鸣,定然也是很关怀疼爱太子殿下的,他若是直接请求继续为太子的少傅,那就是要“逼”太子学习武略。
若是他如现在这般退一步,则这事儿的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林放逸闻言惊愕了一下,他眼底带着一丝诧异问,“曾爱卿,你已得“虎翼”将军的封号,日前做那小少傅便也是绰绰有余的,怎的何故要当太子的伴读了?”
“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便日日研习武略,但臣观其对武略兴致颇浓厚,便想着常伴殿下身侧,故而臣请陛下恩准,让臣忝列太子伴读之职。”
曾永忠说得谦卑,加之曾氏一族向来忠诚无二,皇帝对他的话倒是没有疑心。
储君身边的职位,就是一个小小的伴读也有人争着抢着做,但要让曾永忠堂堂一介奋勇武将来当,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了。
今日朝堂上才“贬”了武安将军,现下又要“贬”虎翼将军,这难免搞得武将人心惶惶。
可这曾永忠瞧着好似很崇拜他的皇儿。作为储君,有忠臣良将辅佐对以后的江山稳固有利无害。
林放逸目露难色,道,“曾爱卿,非是朕不允,而是我朝未有让将军屈尊为太子伴读的先例,此事让太子决定吧。”
林知正要去中宫,刚走到御花园,就有小太监来请,“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即刻过去。”
“好,带路吧。”
林知到时,瞧见玉石道上有一袭暗蓝色身影跪在地上,心里微有疑虑。
父皇对待宫中的太监侍卫向来宽厚仁善,不曾有过罚跪的事,这人莫非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这背影瞧着倒是有些熟悉。
这是哪个宫里的侍卫?还是哪位臣子?
林知还没想到,就听到一声低沉悦耳的男音道,“参见太子殿下。”
曾永忠原本规规矩矩地面朝皇帝跪着,听到脚步声,他便知晓是林知,当即微转身问安。
林知看了他一眼,就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儿免礼。”
林放逸瞧着他单薄的身影,神色有些凝重,愁得跟普通老父亲一样,问,“武略学得怎么样了?可感兴趣?”
“还好,儿臣尚可接受。”
林放逸闻言点点头,须臾又问,“那让你的小少傅为你掌灯伴读,如何啊?”
林知错愕地看向曾永忠,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父皇怎么突然有此问?”
“曾爱卿适来求朕,让朕赏他进宫为你掌灯伴读。”
“父皇同意了?”
“哪能呢?父皇也惊疑着,好端端地,竟有人不愿做小将军,甘愿自降身份来为父皇的皇儿掌灯伴读。”
“儿臣也惶恐。”
“那就让他亲自说说。”
父子俩的目光齐齐看向曾永忠,曾永忠分别向两人颔首,才道:
“太子殿下宽厚仁德,臣心生仰慕,愿献余生以供殿下驱使。”
“臣请为太子殿下掌灯伴读,恳请皇上恩准,恳请殿下收留!”
曾永忠生怕求不来,直接叩首在地。
这话林放逸适才已经听过了,但他还是挑眉道,“要是让你进了宫,朕如何对得起为我风朝浴血奋战的曾老将军?”
“臣已征得家祖同意。”
几个问题,他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今曾家当家的是他的二叔曾刻,但曾永忠才是整个曾氏一族嫡出一房的长孙,他要做什么事儿,还用不着去请示旁人,即使代理家主之位的人是他的亲二叔。
皇帝转而问林知,“知儿,这个伴读你要不要?”
林知略带探究之意地看着曾永忠,只见他眸底有着似掩未掩的情绪,他看不懂,只道,“先前住在行宫时得曾小将军护卫,儿臣才幸免遇难,既然曾小将军愿意屈尊到东宫,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朕也寻思着得有个保护你的人,既如此,那曾爱卿就万寿节后进宫吧。”
曾永忠见事儿成了,忙道,“多谢皇上。”
林知眼睑下垂,道,“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