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四人往村尾小院走的时候,差不多已是晌午时分,清水村的人家大多只吃早晚两顿饭,中午是不开火的,此刻,十来个村民背着背篓稀稀拉拉或坐或蹲在孟家院外。
他们瞧见羊肠小道上的四人,眼眸猛地一亮。
“清宝娘,赵无赖方才说你们家做出劳什子梨膏在白云镇卖,还卖得极好,一窝蜂的人抢着要?”
“说是一指甲盖大小的梨膏便能赚三十个大铜板,这是不是真的呀?”
“清宝娘,这伏牛山上的野梨林可是咱们清水村里的,要是真能做出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们孟家可不能一家藏着掖着吃独食哟……”
张寡妇忿忿不平嚎着,双手猛然扒到姜氏背后的背篓。
下一瞬。
眼珠子直接红了。
“肉包子!竟然是七个大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的大肉包,你们一下就买七个,看来赵无赖他们说的是真的,这梨膏真的老值钱哩!”
浓浓的肉包味传来,小院外的十来人眼眸瞬时亮得吓人。
大肉包两个铜板一个,七个便是十四文,完全能称上一斤多的猪肉。
他们平日里顶天也就买一个肉包给家里娃娃尝尝鲜,像这样一次买七个的,从来都没有过。
看来,这孟家是真的赚了不少银钱。
姜氏懊恼至极,她一时不察,竟然直接让人给扒到背篓上。
万幸的是,今天除开肉包,旁的全没买。
连狗崽子也没买到。
张寡妇鼻子耸动不停,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醋坛里,从头到脚都在泛着酸气。
同样没个男人,前儿个孟家还是清水村日子最苦的一家,连娃娃们都在为一点油盐钱发愁,可今日却是一出手便是这么多肉包。
她越想越觉得不得劲,“清宝娘,这梨膏怎么做的,你可得和我们说说,这么大一片野梨林,不能够你们孟家一家人赚钱吧?”
张寡妇身后,一妇人身穿蓝色细棉长裙,温温柔柔出声附和,“是呀,这梨子是有时节的,你们孟家也摘不完,还不如让村里的人同你们一起做梨膏!也不至于让那些梨子浪费掉!”
围观的旁人眼神亦是有些火热。
要真的能有秋梨膏的方子,那不就相当是有大把大把的银钱入账。
“空口把牙就要人家的方子!凭什么?凭你不要脸还张开两条腿?!”吴婶子拎着锄头从稻田里蹭地站起,冷嗤一声,“你咋不直接叫人家把白花花的银子送你们手上?”
张寡妇脸一黑,“二狗娘,你可别在这儿给我泼脏水……”
“是不是泼脏水你心里有数!”吴婶子嘴角一撇,默默翻个白眼。
“你!!!”张寡妇一噎,却是暗自咬唇,不敢再多说什么。
吴婶子旁边,三个萝卜头顶着圆溜溜的大脑袋,纷纷笑得肩膀乱颤。
先前出声的深蓝色妇人微微皱眉,“二狗娘,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这伏牛山上的野梨子反正烂地里也是烂,让孟家教大伙一起做梨膏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么?”
“应该的?”吴婶子冷笑,“玉儿娘既然觉得这是应该,咋不将自家的豆腐方子拿出来?反正这白云镇都这么多的豆子,你们林家一家做豆腐都做不完,还不如告诉村民们让大家一起赚钱!”
“这怎么能一样?”林母下意识反驳,“这豆腐方子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怎能告诉外人?”
吴婶子双手叉腰,横眉竖起,“你家的豆腐方子是祖传的,不能告诉外人,凭什么人家祖传的梨膏方子就得告诉你这个外人,莫非你林家的脸皮比云州府的城墙还厚!”
“二狗娘,你说话别太过分!”林母保养得宜的脸顿时黑沉沉一片,“这孟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你这手未免伸太长了。”
吴婶子锄头一顿,眸光下意识向孟家望去。
这要是孟家真的愿意教梨膏的方子,那她可就是做恶人了。
“不长不长,一点儿都不长。”孟昭昭朝孟婶子粲然一笑,继续脆生生地道:“吴婶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这秋梨膏,乃我师门的独门秘方,概不外传。”
吴婶子瞧着那明媚的笑容,顿时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这孟家的几个娃娃,长得就是俊,巴掌大的小脸硬是看不着一点瑕疵。
不像自家的,一个比一个黑黢黢,浑似从哪个柴灰堆里爬出来的。
围观的村民心头一怔,原来这所谓的秋梨膏,竟然是人家师门的方子,师门的东西自然是只能在师门内传,他们确实没这个脸去巴巴地问,不然,和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又有什么区别?
“哼,不传便不传,不就是煮梨子么?说的好像谁不会煮一样。”
张寡妇恨恨扭着腰身,背上背着个大大的背篓,抬脚便往伏牛山山的那片野梨子林去。
见张寡妇往山里走,围着十来个村民亦是纷纷跟过去。
三十文一指甲盖大小的梨膏,谁能不心动?
便是他们做的差些,熬出来卖个二十文、十文一两亦是有赚头。
林母则是意味深长扫一眼吴婶子和孟家四人,才慢悠悠往村中心的青砖大瓦房走去。
哼!便是你孟家会做秋梨膏又如何,这梨子也就秋天会有,顶天就赚个把月的银钱。
不像她们林家,祖传的豆腐手艺,刮风下雨都能干,世世代代都能赚银钱,而且,她家玉儿能干,如今已经和镇上的吉祥酒楼搭上线,再过上几天,同酒楼的的豆腐生意也定能水到渠成。
那时候,她们林家就能再多置上一些田地,甚至可以去白云镇买房子,岂是清水村这些泥腿子能比的!
“净会装模作样的玩意儿!”吴婶子睨一眼那妖娆的背影,冷笑出声。
这还没当城里人,便整日和城里人学着,一话三个绕,听着都老费劲了。
“今日多谢吴婶子。”姜氏笑着道谢。
“这有啥谢的!”吴婶子连连摆手,“我就是看不惯张寡妇和林家媳妇那样。”
这孟家虽说有个男人在军营,可天高皇帝远,家里就四个柔弱妇孺,其中还有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奶娃娃,一家子瞧着都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要没个人帮声,旁人指不得都想上来揉捏两下。
再说,孟家待她们好,又是送蛇肉又是油渣的,她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说罢,妇人却是猛地一拍大腿,“二狗、春花、夏花,你们赶紧去家里拿背篓,帮你们孟婶子摘梨子,能摘多少是多少,可不能让这些人将梨子全糟蹋了去……”
她话音没落,连人带三个娃已经冲出去。
“嗳,吴婶子……”姜氏叫人都来不及。
“阿姐,咱们也快点去山上摘梨子罢。”孟清宝亦是神色焦急。
这秋梨膏可能赚钱喽,那些学子纷纷叫着明天还要去,要是没有野梨子,他们拿什么去做秋梨膏?
“没事,那么一大片的野梨林,他们采不了多少。”孟昭昭心有成算,屈指敲院门。
院门却是倏地打开来。
露出一张沾满黑灰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