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狠狠闭了闭眸子，却是不敢上前去扶。
他家主子以前多么厉害的人，为何偏偏会变成如今这么倒霉催的模样。
老天爷真他娘瞎了眼！
墨珩双手撑在碎木渣上，只想赶紧站起来，不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废人，可那些木头渣子此刻像是特意同他作对一样，他刚能坐起，却是又啪地滑下来。
眼看着木渣都要刺进肉里。
孟昭昭实在看不过去。
直接上前一步。
伸出双手，轻轻拉着少年的手腕，一把便将他拉了起来。
墨珩有些没反应过来，差点整个人往少女怀里钻，他赶忙稳住身体，英挺的鼻尖却是不经意擦过少女的发尾。
无人可见，少年如玉的耳垂像是瞬间熟透的苹果，粉嘟嘟一片。
他兀自垂下眼，可脑海中那如云锻般的乌发挥之不去，发间氤氲的淡淡清香，似山间草木，带着一股生机之香，好闻极了。
突地，手腕一空。
只见少女已然松开他的手，正笑盈盈望着自己。
墨珩望着那宛如朝阳的笑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霉运如此令人厌恶，他蓦然垂下精致的眉眼，“抱歉，这凳子……”
“这凳子是我拿废弃的木柴随便做的。”孟昭昭截过话头，无所谓地耸耸肩。
“兴许是年头太久，六年前的木柴，一日日风吹雨打，根本就不适合做什么凳子，好在你今日帮我们家发现这个问题，不然就得是我的两个弟弟妹妹遭殃了。”
命格之事，她不懂，自不会随便去置喙其中的有无、真假。
但若是连自己都认定自己就是霉运缠身，命不久矣。
那余生剩下的每一日都只是煎熬。
墨珩怔愣片刻，转而轻轻点头，“那我日后还姑娘一张新凳子。”
“行。”孟昭昭不在意地挥挥手，赶忙低头剥藠头，这藠头好吃是好吃，可外面的一层老皮最是难剥，费时又费力。
土黄色的陶罐里，蛇羹开始汩汩冒泡，妇人在衣襟上擦擦手，连忙上前去灶膛抽出两根柴火，火势变小后，蛇肉的鲜香很快便从陶罐口弥漫开来。
小男娃认真地清洗着枞树菌上的泥土，旁边的小奶娃则是一节节掰着豆角。
他们对于方才的事情，仿佛全然没放在心上。
阿福鼻尖忽地一酸。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主子这一个月来马不停蹄地找孟姑娘的消息，为何一得到消息便连夜跑到这云州府最穷的小村子里定居。
云州府城里，凡是知道主子的，每每一看到主子，提到主子，言语和眼神里全是怜悯、可惜，甚至是避之不及。
可孟家不同，在他们眼里，主子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姜氏做事很是麻利，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条三四斤重的猪肉便已切好，肥肉丢到锅中煸炒出肥油，待微微焦黄后，再放入切好的瘦肉，加点盐，然后下入拍好的藠头翻炒。
刹那间，霸道鲜香的味道席卷鼻尖。
一炷香的功夫后。
堂屋中央，断腿的木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爆炒竹鼠、蛇羹、藠头炒肉、枞树菌肉汤、焖豆角、清炒小白菜，外加一碗酸气扑鼻的酸黄瓜，这些菜全是用瓷白的菜碟盛着，光是瞧着便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桌子中央，还有一大盆雪白的白米饭。
“大家别客气，赶紧趁热吃，这些菜冷了味道就不好了。”姜氏怕墨珩两人不自在，笑着给他盛一碗汤。
轮到阿福的时候，阿福连忙接过勺子，“孟婶子，我自个儿来就好。”
墨珩谢过，指腹摩挲着瓷碗。
小心翼翼低下头，抿一口蛇羹汤，他下意识就往旁边的人远离一些。
然而，一口蛇羹汤下肚，口中全是清甜鲜香。
他不自觉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喝着，最后，连蛇肉都吃得干干净净。
一碗蛇羹下去，他似乎终于感觉到饿，撩起宽大的袖子盛上一满碗饭，执着竹筷时不时夹点枞树菌，然后再夹点竹鼠肉，动作矜贵且优雅，但是那消灭食物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很快，一碗饭便见底，他又添上。
家里的凳子不够，阿福便端着饭碗，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吃。
他才刚抿一口汤，不经意间转头，瞥到自家主子埋头干饭的模样，差点一口汤喷出。
要不是自己全程都跟着主子来，定要怀疑自家的主子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昨儿个在平南王府，管家还在为主子吃不下饭发愁。
他默默吞下蛇汤压压惊。
下一瞬。
却是眼眸一亮。
这，这真的是蛇汤？
他砸吧两下嘴，夹起一筷子蛇肉，仔细打量许久。
明明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菜花蛇。
为什么这汤会这么好喝？
他又咬上一口蛇肉，眼眸却是更亮了。
蛇肉细腻，滑嫩鲜美，全然没有一丝冷腥味，腹部还有一股暖意升起，极为舒服。
这种感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却似比丰京宫廷御膳房那些大厨子做出来的菜肴都香。
阿福赶忙将碗里的蛇汤蛇肉吃得干干净净，转身便要进屋去盛饭，他想试试其他的菜是不是都这么香，枞树菌肉汤，他还从来没吃过呢……
结果，一回头，便见到他家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盛了满满一碗饭，更不知道那是第几碗。
而那大盆里，雪白的大米饭只剩下将将一半。
姜氏并两个小娃娃瞠目结舌，一时间连嘴里的竹鼠肉都忘记咀嚼。
孟昭昭嘴角一个抽抽。
这家伙长着一张天妒人怨的脸便算了。
竟然还是个根本吃不胖的。
这一顿七碗饭，完全不输二师兄去西天前在高老庄啃馒头的风范。
可人家硬是没长二师兄那一身的福气膘，反倒属于一走出去就得令无数姑娘家脸红的身材。
啧啧，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丈母娘能遭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