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看着百米外巍峨耸立的城墙,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这次,终于不是铁将军锁门,朱红色的城门大打开,城门口站着两排齐齐整整的衙役,他们腰间配着大刀,刀锋闪着凛凛寒光。
城墙脚下,虽然也有不少难民坐着,但比起安州府熙熙攘攘的模样,简直不能太好。
“上头那两个字写得可真好看!”王大石仰头,嘴中不由啧啧赞道。
“那是自然,墨王爷的笔墨那可是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的,他老人家题的字能不好看?”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朝北边微微一拱手,语气中是满满的敬佩。
他头戴方巾,着一身青色长衫,虽然满身尘土,面色疲惫,但通身的书生气质一览无余。
“墨王爷?”王大石有些咋舌,瞬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一个小猎户,活这么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连县令都没见过,更别提那劳什子的王爷,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比他们多几条胳膊几条腿。
“墨王爷武能兴邦,文能治国,一手丹青更是名满天下,无数学子都将之奉为临摹范本,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习得墨王爷笔墨的十之一二?”书生语气里有些激动。
孟昭昭瞄了眼激动得唾沫横飞的人,不到二十岁的人一开口就是有生之年,多少有些奇奇怪怪。
她不由抬头望去,那斑驳沧桑的城门上头,“云州”二字淋漓碎末,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盯得久了,似有一股金戈铁马的狂放气息扑面而来。
好一幅狂草!
学过书法的人便知道,所有字体里面,草书最简约,但也是最难写的,孟昭昭以前练过几天草书,皆以失败告终,最终才选了簪花小体。
可城墙上仅仅“云州”二字,便足以看出下笔者之任情恣性、豁达无羁。
孟清宝歪着头,盯着城门口好半天,终是忍不住扯扯王大石的衣角,悄声问道:“大石叔,你咋认得那两……字?”
其实,他不好意思说,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直觉得那就是两株长得大点的草。
王大石黑脸一红,摇摇头,“它兴许认得我,但我不认得它。”
书生听见他们的对话,面上不见半点鄙夷之色,反倒是轻声笑道:“你们远地方来的不知道,这云州府是墨王爷的封地,墨王爷心善着勒,别的州府门都进不了,可云州府每日还有一碗肉骨头粥给我们这些难民,便是进城的银子也比别的州府便宜许多。”
他刚说着,城门口便有十来个官差推着七个平板车出来,每个平板车上分别放着一个又高又大的木桶,地上的难民一瞬间哗啦啦朝城门口涌去。
官差们搬下木桶,揭开盖子,清香的大米味混着骨头香弥漫开来。
“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不要着急!”
王青山他们吃过早饭来的,如今闻到这大米粥的香味亦是忍不住有些馋,不过,队伍排着太长,还不知道得轮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
见书生没走,王青山忍不住问道:“小哥方才说进城还需要银子,不知道这银子是怎么个收法?”
“无论男女老少,每人三两银。”
“三两银子?”王青山等人不觉瞪大眸子。
书生微微叹息道:“这银钱不算少,可比起其他州府动辄一二十两一个人头来说,还是好上许多,多少有个盼头。”
他说完话,见难民们已经全部排到队伍里去,方拿出自己的木碗慢慢排在队伍最后头。
王大石眸光有几分敬佩,“不愧是读书人,连吃饭都不紧不慢、不争不抢的。”
书生听得这话脚步一趔趄,舔舔唇没回头,墨家仁善,准备的粥水足足的,不管是排前排后,左右都会有粥,还不如多费些时间排在最后头。
届时,打粥的婶娘们便把桶底的粥粒全部刮干净给他,有时候还能得一根大骨头,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不过,这是他这些日子日日能吃饱的秘诀,自然是不能对他人言说。
他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抄书,抄书每日能得些银钱,积攒起来,用不了一个月,他就能进城去了。
“每人三两银,咱们家四个人,一个人三两,两个人六两,三个人九两,四个人就是……十二两。”
孟清宝拽着根树枝,在地上画横线,他话音一落,地上正好是十二根线。
孟昭昭看着地上那一条条横七竖八的直线,半天没说话,幸好城门口地界够宽敞,他们家人也不多,不然地都不够他用。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十二两银子才能进城,可她们家只有五两银子。
那是卖狼肉得来的第一桶金,她当时还以为自己一夜之间就晋升为有元人了,如今才发现,那点银子,连城门都进不去。
王青山兄弟二人亦是眉头紧皱,他们以前在青州府孟家村的时候,会到山里猎点小东西维持生计,可那点小猎物勉强就能填填肚子,这些年来省着省着攒下点银子,可也只够一个人进城的费用。
“清宝娘,王兄弟,你们要是缺口不大,可以先同我们借点。”陆坤见气氛顿时沉默,抿抿唇道。
他以前是干货郎的,赚了些银子,陆方氏向来精细着过日子,赚的差不多都攒了下来,如今,两个人进城的费用都是足够的。
孟家人不由有些惊讶,陆老二向来是个分毫不欠的商人性子,他们不过是一路逃荒来的难友,他竟会主动开口借钱给她们?
旋即,却是摇摇头拒绝,她们的缺口那可不是一点半点。
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才能赚二两银,人家放心借给她们,她们却不能那么厚脸皮答应。
不过,这个情她们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