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干旱早已裂开数道土缝的官道上,五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并列而行,马背上,虎背熊腰的汉子羽箭雕弓,色映戈矛,他们气势雄壮,似能吞吐万里;阵容威武,就像下山的猛虎。
“大哥,不行,我腿软,走不动了……”
王大石眸光掠过一匹匹膘肥体壮的大马,膝盖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正在前头狂奔的王大石差点气得一个仰倒,这倒霉娃子,关键时候从来不管用。
骂是骂,可还是得苦哈哈回来拖人。
腿软的不止是王大石一个,队伍里一半以上的腿全软了。
他们活了这一辈子,可从没见过这千八百的铁骑。
一时间,队伍里的逃窜速度严重被拖慢。
跑在最前头的孟昭昭眉心紧蹙,这些铁骑来势汹汹,若不能早早避开,她们今儿个说不得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眼前猛地一亮。
在离官道一里外的山脚边上,无数荒芜枯黄的杂草丛下,竟然有一条小路。
“快!大伙别再耽误功夫,赶紧往小路跑!”孟昭昭牵着娘亲弟弟狂跑向小路,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朝队伍吼出声。
少女声音清澈,在嘈杂的人群中很有辨识力。
难民们顾不上思考,纷纷跟着朝小路逃窜。
也正是这一声,两箭之地外的铁骑中有人猛然拉紧了缰绳,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黑虎哥,咋地了?咋不继续走了?”汉子身旁,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跟着拉住缰绳。
黑虎舔舔唇,目光阴鸷,“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对我黑虎还是不错,时隔快一个月,终于让老子逮到她了……”
“谁呀?”大胡子顺着黑虎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一张黑漆漆的脸蛋。
他不由轻啧一声,黑虎哥啥时候喜欢这一挂了?!
这黑丫头就像个小黑炭一样,天色要是再黑一点,只怕都看不出来那儿有个人。
又瘦又平,完全就没长开,浑身上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二两肉,也就那双眼睛勉勉强强能见人。
难不成黑虎哥名字里有个黑,所以就喜欢这种黑不溜秋的?
“王老五,你他娘的记性是被狗吃了吗?”
黑虎懒得再同傻子废话。
直接马鞭一甩就要朝小道追去。
“咋还骂人了……”王老五有些委屈,不过被这么一吼,却是终于想起,这不就是当时在沙州府被换粮的那个狠丫头么?!
是啊,狠丫头手边牵着的娘们儿,他这些日子偶尔做梦还会梦到……
两人驾着马匹就要朝小道路口,铁骑最前方瞬时传来一阵怒吼。
“黑虎!王老五!你们想干什么?!可别忘了,你们现在是飞龙寨的人,早不是那打家劫舍的流民,凡事都得得听寨主的指挥!”
王老五抬头,见到头儿怒极的面容,瞪着马镫的脚一哆嗦,差点一脚踢在马肚子上。
他费力停住马,扯住黑虎的袖子,嗫嚅半晌,“黑虎哥,咱们今儿个还有大事要做,眼看前方就是城门口,倘若今日成功,日后便是大小都能换个官当当,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黑丫头哥哥要是想要,日后我王老五定会为哥哥捉来,届时,哥哥想让她如何便能让她如何!”
黑虎望着消失在小路的身影,狠狠咬牙,终是冷冷一哼,马鞭扬起,身下的枣红色大马疾驰而去。
来不及逃难的难民,直接被一阵阵马蹄碾过。
官道上,霎时血雾漫天,哭声一片。
“孩他爹!你可别吓唬我!你快醒醒啊!”
远离城门的山林,王青山等人纷纷瘫坐在地上,像是一条条被丢出水的鱼,都在张大嘴巴呼吸。
还不待他们彻底缓口气,人群中的覃老三直接浑身一抽搐,倒在地上。
“孩他爹!孩他爹,你别吓我啊……”
“老三这是咋地了?老三,快醒醒,别睡了,现在可不兴睡啊。”覃大娘双腿撑不住,直接跌倒在大儿媳怀中。
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全须全尾逃到这儿,如今三儿要是有个三场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她情愿出事的是自己,她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活得也够了。
“爹,你别睡啊,快起来,起来。”覃老三两个儿子才三岁大,还不太懂事,以为爹爹只是睡着了。
可覃老三躺在地上,无论怎么摇、怎么叫,依旧是一动不动,脸色反而越来越灰败。
“要不试试掐人中,这只怕是累晕了吧?”队伍里有人提议。
覃老三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肿得像桃子,“没用的,我刚刚一直在掐他人中,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
“覃三叔这是极度缺水加上伤口感染诱发的疼痛性晕厥。”
“啊?啥,啥感染?”覃老三媳妇一脸茫然。
孟昭昭抿了抿唇,递过竹筒,“他应该两天都没喝水了吧?这竹筒里还有些水,先给他喝下去。”
覃老三媳妇感激地接过竹筒,却是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自家婆母。
队伍好些天没找到水,各家的水差不多都已经见底,孩他爹为让娃娃能有口水喝,已经接连两日滴水未沾。
只是,这关键时刻能救人命的东西,她不敢要。
“你看我做什么?孟姑娘给的水你就赶紧拿着,你自家的男人不想救了吗?”覃大娘气得差点从地上爬起。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养出的娃子一个比一个憨实,就连娶的媳妇也都是八杠子打不出个屁的实心眼。
覃老三媳妇儿低下头,连忙将水灌给覃老三。
“咕噜……”覃老三人虽然昏迷着,可干裂的唇一触到水,便不自觉大口大口吞咽着。
听着这畅快的喝水声,队伍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他们也真的好渴,好想喝水。
逃荒逃荒,谁他娘知道这安州府竟然还是一样的荒?
没一会儿,覃老三便把竹筒里的水就喝光了,人也慢慢睁开了眼,“孩他娘,我刚刚这是咋啦?”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他好像梦到,自己喝到了甜甜的……神仙水,那么好喝的水,应该只有神仙才有吧。
“你刚才吓死我了,要不是孟姑娘送水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啥情况勒?”覃老三媳妇破涕为笑,连忙扯着孟老三一起道谢。
孟昭昭摇头制止,“你有抓伤在脑袋上,若不赶紧将脓给刮掉,以后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说着,便递过一把小刀给覃老三媳妇。
方才救人已经用掉一个白色水滴,至于刮脓,那就疼着罢。
那刮脓的酸爽,嗯,她一直铭记于心。
覃老三望着泛起冷光的小刀,八尺高的大高个不由像媳妇怀里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