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州府的官老爷怕都是些属猴儿的,脸变得贼快,可谓是一日一个说法。”王大石满脸不忿。
“胡咧咧啥!那官老爷是我们可以议论的么?”王青山直接一个爆栗子过去。
说着,却是一个重重的叹息,“咱哥俩方才去打听,本想寻个官爷问句确切消息,谁知,城门紧闭,城门上一排排官爷都是拿着刀箭,根本就不让咱们靠近城门那块儿。
无奈之下,只能寻上几个好说话的老丈打听,谁知,他们说是一个月前便有赈灾的消息下来,结果这一个月来,赈灾的日期却是一变再变,如今还没个准信儿。”
先前满心畅想着在安州府安家落户的人,瞬时心都凉了大半截。
“这是啥意思?难不成安州府的官老爷把我们难民当老鼠耍着玩?”
“我们一路遭了这么罪才终于走到安州府,要是安州府真不让我们进城可咋整?!”
“我家老头子为让几个小的能多活几日,活生生给饿死在路上,可如今连城门都进不去,难不成还要继续逃荒?可又能往哪里逃,安州府不要我们,其他的府又能要?”
“早知道左右逃不过一个死,还不如一开始就饿死在路上,至少不用遭恁多的罪……呜呜呜……”
眼看着所有憧憬和希望化为泡影,一个个再也受不住,心中沉积的苦涩喷薄而出,鼻头一阵酸涩,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掉落。
孟昭昭心头也有些不好受,却是抓住了消息中的重点,“王叔,这要发赈灾粮的事难民们可有说是从何处听来的?安州府官府有张贴正式的批文吗?”
安州府的官员们要是想好好坐稳屁股下的位置,万不会如此朝令夕改。
谁都知道,官府一旦在老百姓心中失去公信力,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民们本就一无所有,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待到最后绝望,大不了舍了一身剐,也得拉三两个下马。
王青山皱眉,摇摇头,“难民们都说是听到旁人说安州府会赈灾才赶过来,至于正式的批文啥,没听人说过,那城门口下也没见到有张贴。”
孟昭昭眉头蹙起,她觉得这事儿似乎不太对劲,还不待她想清楚。
突然!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
“娘!娘!娘你别睡,快醒醒,快醒醒啊……呜呜呜……咱们再等等,只要再等一天,就能进安州府,就能过好日子了!”
难民堆里,一个瘦得青筋毕露的中年男子抱着老母亲哭天抢地。
他不断给怀中的人掐人中,搓手臂,只求能够将母亲唤醒。
可老妪早就没了呼吸,脸色一片灰白色,破衣烂衫下的腹部鼓鼓。
是吃观音土吃死的。
“二娃,你娘已经走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罢。”旁边同行的难民看不过去,拍着男子肩膀劝道。
“不,我娘没死!”男子抱着逐渐冷却的身体颓然坐在地上,眼泪簌簌而落,“我答应过我娘,待到安州府,我一定会攒劲干活,以后定然会让她住上大房子,顿顿吃鱼吃肉,我娘还没过上好日子呢,又怎么可能会死……她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呐……”
男子悲恸的哭声,让原本压抑的氛围更加悒郁,难民们不由有种兔死狐悲的绝望。
“等等等,咱们真的能等到安州府开城门?”
“这一个月来,连城门口的树皮、树叶、草根都被咱们吃得精光,喝点水还得一家人轮流去六十里外的小溪里头取,到头来又等着啥?”
“从青州府逃到安州府,一路上,爹娘都没了,自己侥幸留得一条贱命在,可人家安州府连瞧都不瞧一眼这条贱命呐!”
一个灰袍汉子义愤填膺站出来,平平无奇的五官因怒火烧得明亮起来,“那些狗官,一个个在安州府里天天大鱼大肉吃得肥头大耳,却让咱连个糊口的吃食都没得,咱还要那样的狗官做什么!”
“哎唷,小子别瞎咧咧,你这话要是被人家官爷听到,直接一箭下来,你小命都要没了!”方才哀叹的老丈赶忙捂住灰袍汉子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在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官老爷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随便一个给官老爷看门的小衙役,捏死个小老百姓都是易如反掌。
更别提这连年灾荒的年头,那真真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灰袍汉子满脸不忿,声音小了不少,“可那些狗官不让咱们好过,咱们为啥不能反了他,与其在这儿枯坐着等死,还不如舍命一搏,死前至少能拉上一两个垫背的,若是运气好,咱也能混个小官当当……”
四周的难民听得这话,心思不由躁动起来。
孟昭昭盯着灰袍汉子垂下的头颅,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先前撞到孟娇娇那人的模样。
面容、装扮同样普普通通,都是属于丢到人海中便会记不得的长相。
可一身的腱子肉,再怎么遮掩,在形如槁木、蔫头耷脑的难民堆里依旧是鹤立鸡群。
“王老大,我们要继续在安州府等下去,还是咋整啊?”
王青山眉头皱得死死,他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覃大娘低低叹口气,转头同儿子儿媳们商量,“要是这安州府真不收留难民,我们便再往东逃罢,你们三叔公在临江府有些小生意,这些年日子过得还不错,我们去投奔多少也能混口饭吃。”
临江府在安州府的东边,走过去差不多还要将近一个来月,但临江府旁就是一条大江,便是整个大夏朝干旱,临江府也不至于出现旱灾。
他们实在是被饥荒弄怕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逃荒。
队伍里的人闻言,纷纷琢磨起有哪家亲戚可以投奔。
孟清宝和孟娇娇连忙转头看向姜氏,他们该去哪儿?
姜氏抿抿唇,良久,眸中点点亮光闪烁,“我们南下去云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