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能煮的黑面碎米粥,姜氏一大早给煮上了,米用冷水泡过,用大火熬煮,不到半个时辰便散发出香味。
空地上,燃起大大小小的火堆,米面香,野菜香,以及不知哪家偷摸熬煮的肉香,混合糅杂在一起。
“清宝,你帮阿姐将背篓里靠左的那个竹罐子拿来,鹿耳韭应该已经酸了,咱们今天拿些来拌粥吃。”
孟昭昭拧着帕子,正给娇儿擦脸,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被清清凉凉的帕子一冰,瞌睡瞬时醒了八分。
“嗳,这就拿。”
小少年拍拍手上的柴火灰,转头在身后的背篓里寻摸,三两下找出个沉甸甸的竹罐。
竹罐上的塞子刚拔开,一股酸菜独有的酸爽倾泻而出。
“就是这味!”
孟昭昭狠狠吸了口酸味,嘴角轻咧,她用干净的竹筷在竹罐里扒拉出一竹碗酸菜,又将塞子宝贝地塞好,重新放回大背篓。
她推着竹碗朝四人中间递了递,笑得灿烂,“娘,你们快尝尝,这酸味很正!”
对于各类酸菜,她有种骨子里的喜欢,尤其是带着一点特别味道的酸笋,那味道简直绝了。
为了吃到正宗的酸笋,孟昭昭在现代当社畜的时候,曾特意南下广省柳市,和当地的阿婆学做酸笋,酸笋配螺蛳粉,堪称当地一绝,不少人千里奔赴柳市就为了吃到一碗正宗的螺蛳粉。
若不是现在的季节不对,条件也不允许,孟昭昭定要腌上几大坛酸笋。
沉浸在酸笋中的孟昭昭没看到,往常喝涮锅水面不改色的小弟,闻到酸味的瞬间,却是条件反射般后退了好几步。
“昭儿喜欢吃便多吃点,这酸菜容易做,咱们之后找到野菜也都可以做些。”姜氏看到女儿闪亮的眸子,将竹碗里的鹿耳韭扒了大半给她,剩下的便分给三人。
轮到孟清宝的时候,小少年摇摇头,眼疾手快覆住自己的粥碗,“阿姐喜欢,我这份便给阿姐吃。”
嗦了一口酸鹿耳韭的孟昭昭闻言,抬眸,正好对上小少年那一闪而过的抗拒,她暗自摇摇头。
年少不知酸菜香。
嗯,这也无妨,待逃荒结束,她带着他日日吃加酸笋的螺蛳粉,他必能懂得酸菜的美。
旁侧,正喝着黑面糊糊的陆坤寻着酸味来了。
“哎呀。”男人眯眯眼盯着姜氏手中的竹碗,小声惊呼,“孟嫂子,你们这这这,可是酸菜?”
孟昭昭嚼着酸菜,眯眼笑,这尖嘴猴,是同道中人呀。
“正是,是家里丫头用野菜弄的,陆二兄弟可要来些?”姜氏笑着点点头,端着竹碗看向陆坤。
陆坤瞧着暗黄色的鹿耳韭酸菜,狠狠咽了咽口水,有些羞赧地挠挠头,“好,我用这黑面换可好?”
话落,男人就要从袖子里掏东西。
这完全不愿占半点便宜的动作,看得姜氏一愣,回神后连忙阻止。
“就是一点野菜弄的,哪里值得用黑面来换。”说罢,便将剩下的酸菜连带竹碗递给男人。
孟昭昭三个孩子则是盯着男人的袖子发呆,这人的袖子就跟那戏文里的百宝袋一样,随便掏一掏,就能变出东西呢。
男人接过竹碗,同姜氏轻轻一抱拳,“陆某多谢孟嫂子。”
其实,他还想问问酸菜怎么做的,不过想到这吃食兴许是人家的秘方,男人摇头没再说什么。
姜氏连连摆手,随处能采到的野菜做的食材,哪里值得这番感谢。
不仅是鹿耳韭,便是常见的婆婆丁、苦菜、马齿苋、灰灰菜啥的也都能做出可口的酸菜来。
男人小跑回自家歇息处,将酸菜倒进粥里,又将竹碗洗干净后,立马送还过来。
和竹碗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把苦菜,正是陆方氏昨日中午歇息时和那些媳妇儿一同采的。
姜氏看着苦菜,有些哭笑不得,有的人费尽心思就为占点便宜,有的人则是不愿亏欠分毫。
待众人吃完早饭,收拾好行囊重新上路,天色也已经亮得彻底。
他们越往东走,在山路上看到被践踏过的痕迹便越多,这也说明,从官道改走山道的人越来越多。
王青山他们属于逃荒逃得很晚的一批,前头早已有成千上万的人往东逃。
若是富庶的人家倒还好,逃荒路上依旧不愁吃穿,可穷人家呢,走到现在,带的那点粮食只怕早就吃了个精光,无奈之下,便只能铤而走险,往山道逃。
“咱们今日先朝深山里走一走,然后再往东去。”
王青山看着一个个连根都被挖断的野菜坑,黝黑的脸庞涌上愁绪,浓眉紧锁,似能夹死苍蝇。
作为带队的老大哥,他再清楚不过,队伍里不少人已经断粮,若不是靠着在山里面采些野菜野果子维持,只怕早就要饿肚皮了。
他们若是继续走在山的最外围,后面只怕连野菜都没得挖。
队伍里也都明白王青山这番安排的缘由,趁着中午歇息的功夫,一个个都在赶忙用趁手的刀砍木棍、削木刺,只求在深山里遇到野物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
因着往深山里走了一段,下午再上路时,遇到的植被比原先多了许多,能挖的野菜也有不少。
等到天色渐暗,队伍停下来找晚上的歇息地时,大家手上或多或少都拎着几捆野菜。
以王青山兄弟为首的汉子们,正聚在一起,商量着去附近打猎。
孟昭昭耳朵高高竖起,闻声,立刻跑到男人身边,搓了搓小手。
“王叔,这打猎,算上俺一个?”
俏生生的少女声,让虎背熊腰的汉子们瞬间静默。
王青山最先回神,“这打猎可不是过家家,说不准会遇上什么豺狼虎豹,你啊,先在这好好待着,等王叔给你带肥兔子……”
孟昭昭听得耳朵有些发痒,眼珠微转,利落取下背上的竹弓。
少女指尖搭在弦上,拉至满月,竹箭带着冷芒直直射向半空。
“啪嗒——”
一只肥嘟嘟的斑鸠应声而落。
震惊的下巴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