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昭从不是个纠结的人,她飞快地伸出左右手一顿石头剪刀布,旋即,决定按照左手的结果,往前走几步瞧瞧。
反正她有空间,即便野猪家的傻崽子没摔死,要跳起来用猪嘴拱她,她也可以立马躲进空间里。
弯月半悬,倾洒满地清辉,少女寻着夜色,朝歇息地反方向行了数十步后。
她望着地上一团黑漆漆、看不清形状的……影子,微微颦眉。
竟然不是,野猪家的傻崽子?
少女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吃上一口野猪肉。
在这数十步的间隙里,她早已想好抓到野猪后,哪个部位红烧、哪个清炖、哪个卤煮,哪个烧烤、哪个松熏。
其实,在现代,她也不是没在后山上见过野猪。
她不仅见过,还见过好些次。
只是,根正苗红的她,每每在进去踩缝纫机和丧失美食之间,她都是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她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尤其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转身欲走时,地上的人嘤咛出声。
“水……”
是个少年。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虚弱至极,似乎就要挂掉。
“也罢,今日便当回好人。”少女叹气,脚步微转,借着月光,将地上的人翻过来。
“卧槽——”
孟昭昭差点将手里的人丢出去。
这,这虽然不是野猪家的傻崽子,可他这张脸,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猪头脸,青红肿胀,瞧着比野猪还野猪。
少女深吸一口气,待心神微微落定,欲将他嘴巴撬开,给他喂些水。
可才刚上手,手腕便被人死死掐住,下一瞬,便是钻心刺骨的疼。
“嘶——”少女呼痛,欲甩开钳制自己手腕的东西,转头时,赫然撞进一双冷若剑芒的眸子。
孟昭昭被疼得差点骂娘,对着他的脸就要给他来上一拳。
可,拳头刚挥出去,少年像是力竭,已然松开她的手腕,人也直直倒下去,后脑勺正对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告非!”
她低咒一声,瞬时划拳为掌,收了攻势,直接将少年拉了过来。
此人真是有毒,半死不活的情况下警惕心还这么强。
孟昭昭揉了揉差点被捏碎的手腕,抬眸看看头顶的树枝,又看看尖石,嘴角忍不住抽动。
见过倒霉的,真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大树枝繁叶茂,牢固得不行,能摔得如此人畜不分的,已经很少,结果还有一块致命的石头等着他,真真是命途多舛。
少女重重叹口气,从衣袖,实则从空间取出一竹筒井水,左手捏开他的嘴,直接将水灌下去。
兴许是渴得狠了,少年的唇刚沾上水,便自动张到最大,吭哧吭哧喝着,没一会,竹筒里的水都被他喝了个精光。
孟昭昭有些惊讶,不是说,倒霉的人喝水都会呛到?
山间狼嚎声呜咽,她看了眼气息依旧孱弱的少年,在四处寻摸后,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干净的小山洞。
力气大就是省事,她一把扛起少年,像是扛野猪家的小崽子那样,三两步扛进山洞。
孟昭昭默了默,从袖子里掏出一竹筒的水,以及三个煮熟的青壳鸡蛋。
竹筒是山上砍的,她空间里摆了一排,水是井里打的,鸡蛋是红花的妻妾们生的,偷偷生在野外的都不知几何,她拿出来不心疼。
临走前,不忘把小山洞的野草荆棘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至少,中小型野物寻着味也进不来。
她憋尿实在憋得太久,远离山洞后,便马不停蹄遁进空间解决大事。
在外面耽搁太久,歇息地那边似乎有人影走动,孟昭昭惦记着姜氏几人的安全,没在空间里多待,自然更没空闲去看红花它们。
“昭儿,你这是去哪儿了?”姜氏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翻个身,却是捞了个空,那瞬间,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去。
直到此刻,看到女儿回来,那提着的心才算是真正落回胸腔。
孟昭昭瞄了眼睡得鼾声四起的兄妹,跟姜氏咬耳朵,“娘,我方才就是去方便下,娘快睡罢。”
至于那个少年,孟昭昭没提,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多嘴反而会让娘亲担心。
姜氏颔首,“这山上野物多,你一个人出去娘不放心,以后再要方便,叫上娘一起去,娘给你守着。”
知是老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孟昭昭乖乖点头。
赶了一天的山路,母女俩已经累到极致,再加上歇息地有王青山安排的人守夜,她们也不需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胆,二人几乎是倒头就睡。
山间偶有狼嚎虎啸声传来,但隔得极远,众人一夜好梦。
黑夜渐渐从云层两端拨开,披着晨光的灰白色登场,又是新的一天。
小山洞里。
少年顶着青紫交加的猪头脸,盯着手里的竹筒和鸡蛋,深邃的眸子有些怔愣。
他许久没吃过鸡蛋了,更确切地说,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他不是没有吃的,更不是不想吃,只是不敢吃,上次吃鸡蛋,就差点被活活噎死。
在这深山里,他遇过老虎、熊瞎子,也遇过野猪、傻狍子,至于小的野物,像野鸡野兔更是常常见到。
可是,他太倒霉了,不管抓到什么野物最后都是一场空。
自十岁后,他就一直很倒霉。
喝水会呛,吃饭会噎,走路会摔,烧火会……自焚,跌跌撞撞活到十六岁。
丰京的老和尚曾说,他再继续倒霉下去,活不过十八。
有人倒霉,就有人幸运,前几天他在山对面看到的小姑娘便是,别人为两三个鸡蛋打得头破血流,她简单在竹叶里扒拉几下就能扒拉出一窝。
而眼前这鸡蛋,正是小姑娘给的。
“咕咕——”
蛋香穿透轻薄的壳尽数钻入鼻尖,少年肚子应声而响,如玉的耳尖渐渐变得红彤彤。
想起昨夜清甜的水,他抿抿唇,敲碎蛋壳,拿起瓷白的鸡蛋,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啃着,唯恐一不小心吃急了,直接被噎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
然而,待一个鸡蛋吃完,只剩下细碎的蛋壳。
他都没被噎一下。
少年抱着竹筒和剩下的两鸡蛋,如珍如宝,深邃的瞳孔中渐渐缀下细碎的光。
许久,他才站起身,走出山洞,脚尖轻点在树梢,见树梢未断,少年眼中的光更甚,乘着山风往山林更深处掠去。
野猪家的傻崽子,向来只在深山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