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诸事,基本都是李凌跟常宜修过手,此事高宣也是知道的。
但常宜修老成持重,按部就班,而高烨跟谢吟风也不可能行事极端。
只有李凌,只有他才会剑走偏锋。
只是高宣现在还不明白李凌究竟是什么打算。
朝廷的确拨了银子,但银子也不能这么用啊。
三百文,太贵了,比帝都粮价还要贵上许多许多呢。
想不明白,高宣便也不想了。
他现在身在帝都,鞭长莫及,就算有心帮高烨一把,但往来消息毕竟需要时间,诸事变化也来不及应对,还不如静观其变。
反正有常宜修把关,李凌就算剑锋再偏,终归也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一点,高宣也深信不疑。
而在北境金门关内,祁阳王庄梁这几日陆续接收到了庄怀英送去的粮食,情形也终归要好上了几分。
“钟大人,您说,王爷为何把我拦在关内,不让我出城啊?”使者一脸焦急,“陛下旨意,若是耽搁了大事,那可是诛九族的杀头大罪啊...”
钟甫无奈道:“莫要着急,你着急也没用啊。”
钟甫被庄梁召来北境,原本是来收拢北境受灾的百姓的,只是这百姓倒是安置了,可钟甫也被庄梁借口留下,说什么也不让钟甫离开。
钟甫也懵逼,也不解啊。
他跟庄梁也没啥过节,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往来,而且大家同驻陵州,表面关系也还算不错,好端端的,怎么就跟自己为难起来了?
庄梁没空理会两人,只叫手下看着,不让两人离开就好,钟甫从开始的愤怒再到疑惑焦急,再到慢慢的平静,但使者却没空过渡,他现在只有着急。
使者急得满屋子走来走去,却也无可奈何。
“爷爷...”
随着十数车粮草入城,庄怀英也一并将亲卫带回。
“英儿,你怎么回来了?”
庄梁有些疑惑,现在抢的也就勉强能支撑而已,这不多抢点?
庄怀英道:“李凌从陵州粮商手中一口气买下近十万石粮食,其中五万石粮食会陆续送来金门关,亳州嘉州也有不少粮商来卖粮,后续李凌还会继续给我们送来粮草,爷爷无需忧虑。”
“嗯?”庄梁一愣,“听说如今粮价已经顶天,十万石...李凌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虽然赈灾银送到了,但是也不能全部拿来买粮食啊,后续重新修房筑屋,兴修水利什么的,那可都是要花钱的,而且,这些也都是赈灾的大头。
庄怀英笑道:“爷爷放心,这个李凌不似常人,自有些手段...”
庄怀英将事情给庄梁前后说了一遍,庄梁听完,也是感慨不已。
“这个李凌,真是...”庄梁苦笑摇头,“陛下将他调入敬夜司,却也可惜得很。”
“老太傅也说,李凌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若能身居高位,可为百姓福祉。”
庄梁道:“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极端,虽然剑走偏锋,却又是一片赤诚,正直却不迂腐,狡猾而却又博爱,若是为官,要么如鱼得水,要么...人憎鬼厌!”
庄怀英闻言微微一愣,庄梁见状笑了笑,“你这次特意去见他一面,可还出得你的意料?”
庄怀英点头,“且不说此人行事风格,我虽只见他一面,但见其年纪轻轻,却又给我一种不拘于世的超然独立之感,同辈之中...不,应该说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他是最特殊的那个。”
庄梁哈哈一笑,“英儿这么说,老夫都想认识他一下了。”
“爷爷若是想,他必不敢不来拜见。”
庄梁摆手,“倒也不必,他现在估计也抽不出空来,既然他现在是敬夜司执事,跟我祁阳王府也不会少打交道,总会有机会的。”
“嗯。”庄怀英点头。
“对了。”庄梁神色微微一肃,“他指使抢夺豪强士绅粮食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陛下也早该知道了,你可听说陛下有惩处之意?”
庄怀英摇头,“爷爷放心,我已经传信回了帝都,如果陛下有意因此事处罚李凌,三叔自会以祁阳王府的名义为李凌求情的。”
“嗯,这样就最好。”庄梁点头,“此事说来并不光彩,李凌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这大小也是个人情,朝廷送不来粮草,北境诸镇也算承李凌的情。”
“爷爷说得是。”庄怀英赞同点头,有些迟疑道:“老太傅托人上书,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何决断,若是陛下不听老太傅的劝谏,坚持与蛮人议和,爷爷,我们扣留朝廷使者会不会...”
“无妨。”庄梁摆手,“我们镇守北境,本就不愿与蛮子议和,扣留使者,也算是向陛下表达一下不满,陛下最多斥责几句,没事的。”
抛开庄梁的位高权重,军功累累与手中握有的军权不谈。
若论辈分,庄梁还算是国丈呢。
太子高宣的生母裴皇后早亡,高宣从小便养在庄皇后,也就是庄梁的长女宫中,所以高宣也叫庄梁外公。
高宏或许忌惮祁阳王府的权势,有心也有借口打压一下祁阳王府,但有高宣其中斡旋,高宏也不会借题发挥的。
有了李凌的支持,庄梁倒是心情大定。
而在城外的蛮人大营当中,诸多蛮人将军此刻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少师,事情不对啊。”
少师脸色沉重的嗯了一声,“的确不对。”
齐国早传来消息,齐帝有意和谈,还派遣了使者要前来交涉,商量和谈事宜。
只是这使者早就到了金门关,为何迟迟不来见面?
难道,他们又不想和谈了?
“少师,在拖下去,咱们各部也快坚持不住了,眼看就要入冬了,若是齐人不愿纳供和谈,我们也得早做准备了。”
少师微微皱眉,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低声自语道:“不可能,齐人为何会如此反常?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少师完全不能理解。
怎么一向爽快的齐人,怎么突然之间磨叽起来了?
“齐人使者已至金门关,显然齐帝有意和谈,想来是庄梁故意阻拦了使者...”
少师心中猜想,可能是庄梁不愿和谈,想要跟自己鱼死网破了。
又或者,庄梁见自己围而不攻,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这是要跟自己比拼耐力,看谁先耗不住?
一时间,少师脑中闪过几个可能性。
不过无论是何原因,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既然齐人犹豫,那就必须得打消他们的疑虑。
想到这里,少师猛的站起身来。
“传令各部,点齐兵马,准备攻城!”
“攻城?”众人一愣,“少师是说...金门关?”
“金门关城高楼坚,非轻易可取,我们要的是这里...”
少师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面,众人见状齐声惊道:“天门镇?”
天门镇是北境诸多关隘当中规模最小,驻军最少,但却最易守难攻的地方。
地处金门关西面百里之外,有一处山峡要道,峡开一线,只能容数骑并肩,山峦高大,好似天堑雄关,故名天门。
镇守此处的虽然只有数百齐兵,但扼守住了要道,这次蛮人来犯,天门镇也还未被突破过。
“爷爷,蛮人撤军了?”
城楼上,庄怀英跟庄梁并肩远眺,分明看见大批蛮兵离开了营地,甚至打头的数千蛮人骑兵已经迅速的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不对。”庄梁摇头,“无论如何,蛮人也不可能现在撤兵。”
“莫不是,他们真的耗不住了?”
“就算是真的坚持不住,但齐国也还未明确的拒绝和谈,他们还是会拖下去的...”
想到这里,庄梁突然一惊,“不好,他们这是要冲镇破关。英儿,速派斥候跟上蛮人的先锋部队,我会派大军随时接应支援。”
“是。”
庄怀英领命,迅速离开。
庄梁皱眉看向远处营地,随后又突然舒展开来,微微笑道:“看来,你们也察觉到了什么,这是要敲山震虎吗?不过,越是如此,老夫便越是不可能让你们得逞,就算陛下当真还要和谈妥协,老夫也绝不可能同意。”
蛮人这是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才会必须有所行动。
但在庄梁看来,这只是困兽犹斗,不足为虑。
一旦没了耐心,那就浑身都破绽,也更加印证了蛮人也空虚的事实。
所以,庄梁反倒不着急了。
他现在完全耗得起。
另一边,天门镇。
这前段时间虽然时常有蛮人前来冒犯,但都被守军打退,近几日,甚至连蛮人的影子都没见过。
黄昏时刻,哨兵换岗,只听得隆隆声响由远及近,好似大地震裂一般。
众人正惊惧之间,只见远处卷起风尘,数百蛮人骑兵冲着峡口极速奔驰而来。
人马未至,却是万箭齐发,蛮人的骑射之术,当世无双。
岗哨之上的士兵根本没能躲过密集的箭矢,纷纷被扎成了刺猬。
进入峡口,却见一处并不算高大的城墙正好卡主了路口,此刻城门已然紧闭,城上士兵也正严阵以待。
“杀!”
马蹄未歇,蛮人并未又丝毫犹豫,径直向城门冲来。
“放箭!”
城楼上,齐兵也开始倾泻箭雨,与蛮人骑兵对射起来。
却见一道身穿鹤氅的雪白身影迎着箭雨飞身而上,脚踏山崖悬石,抬手风云急涌,如仙人逸姿。
天门镇的城墙并不算高,也就三丈余,少师几次借力,便已跃上了城楼。
天门峡口并不宽,这也代表着天门镇的城墙也宽不起来,上面也同时站立不了多少人。
少师落入齐兵包围当中,却如狼入羊群,任意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