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收拢敬夜司的目的跟李凌猜想的差不多,就是为了方便肃清敬夜司内部毒瘤。
这三年来,萧护手下很多人都遭到了清算,当然,这些人都死有余辜。
而在萧护看来,这是高宏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废除敬夜司。
所以在听到高宏重新赋予权力的时候,萧护第一时间便松了一口气,才会说出谢恩的这种话。
“朕记得,陵州提学杨逢春前些日子递了个折子上来,好像是要保举什么人,对吧?”高宏突然问道。
萧护一愣,答道:“是,杨逢春要保举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凌。”
“李凌...”高宏喃喃念了一句。
“能让顾家公子铩羽而归,让太傅青眼有加收为弟子,甚至跟萧别离那个臭小子相交莫逆,朕还真是对他有些好奇了。”
李凌的信息早就传到了帝都,事关萧别离跟常宜修这个级别,高宏肯定也是要亲自过问一下才行。
萧护嗯道:“李凌其人,老奴派人查过了,来历确有些不明,不过应该不是他国细作,陛下可以放心。”
高宏笑道:“萧别离的眼光,朕还是信得过的。”
萧护微微颔首,“李凌年纪虽轻,但无论诗词文章,皆是一流上等,莫说同辈,就是好些前辈长者也不如他,其人文采风流,足以文坛留名。”
“能让老太傅收为弟子,又怎么会是寻常人物?”高宏轻笑道:“朕就是好奇,老太傅的名声,萧别离的势力,李凌的路似乎比别人要走得容易太多了,你说呢?”
萧护闻言眼神微动,躬身道:“老奴...不敢妄言。”
“哈哈...”高宏笑着微微抬手,“萧别离是朕钦点的辅佐太子的人选,你不必如此惶恐。”
“老奴不敢。”
“不过...”高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杨逢春的折子中提到,说他在中秋宴会上还写了首千古绝唱的中秋词,其词其文的确非同凡响,而且太子还许他客卿之尊...”
“太子殿下这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是吗?”高宏瞥了萧护一眼,轻声哼道:“萧别离跟太子在想什么,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萧护闻言沉默,不敢答话。
“朝廷取仕,自有科举一途,李凌却处处有贵人指扶持指点,前程至此,于天下学子而言,可还有公平二字?”
高宏寒声道:“萧别离想寻个盟友,太子想收伏个忠诚手下,有他们两人作保,李凌将来必定身居高位,可谓一步登天,即便李凌是文曲星下凡,但是寸功未立,朕也容不得他坏了规矩。”
“那,陛下的意思是...?”
萧护跟了高宏这么久,当然明白高宏生气的的原因并不是李凌,而是萧别离跟太子高宣。
两人都还没有上位呢,现在就在开始培植自己的羽翼了,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杨逢春保举,又有太子客卿尊位,当为近臣,朕便封他为敬夜司陵州执事,先行协助陵王赈灾。”
陵州执事?
萧护闻言大惊,“陛下...”
“嗯?”高宏看向萧护,眼神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陛下圣明。”
高宏嗯了一声,“如此,你可派人即刻传旨。”
“老奴遵旨。”
次日早朝,金銮殿。
“启禀陛下,北漠蛮国昨日有国书送到,请陛下御览。”
“蛮国...”高宏微微皱眉,“呈上来。”
内侍接过国书,将之交到高宏手中。
高宏摊开一看,脸色骤然一变,怒气冲冲。
“混账!”高宏一把将蛮人国书扔下,怒声喝道:“蛮人欺我太甚!”
众臣见状尽皆低头,不敢妄动。
良久,高宏心情平静,舒了一口气,道:“诸位臣工,蛮主要朕俯首称臣割让穆阴山,不然就破关掠民,你们说,朕该如何回应?”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低声交流起来。
高宏环视群臣,问道:“虞相奇何在?”
“臣在。”一人出班应道。
“兵部是什么意思?”
虞相奇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左右二相,见两人眉眼不动,并无反应,便道:“北境有祁阳王镇守,二十余年,蛮人也未能大举破关,臣觉得,此蛮主恐吓之言,不足为惧...”
“虞尚书此言差矣。”
虞相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打断。
“陛下,如今陵州遭遇百年难遇的暴雨洪灾,北境边防尤甚,且不说大军粮草供给本就勉强,如今陵州几近泽国,还不知伤亡多少百姓,当务之急,应以赈灾救民为重。”
虞相奇哼道:“谢尚书说得不错,赈灾救民当然应该,但蛮人威胁又该如何应对?”
谢义成道:“蛮人不过趁火打劫,想要攫取利益,祁阳王现在定然勉力抵挡,与其再死伤军民,不如暂时向蛮人妥协,无非是送些钱粮罢了...”
“谢尚书好慷慨啊,户部钱粮不用来赈济灾民,便由得这般挥霍吗?”
说着,虞相奇冷笑道:“若是将钱粮给了蛮国,你还谈什么赈灾救民?”
高宏见两人争吵,面色阴沉,看向排头两人,道:“康相裴相以为如何?”
左相康兰闻言上前一步,躬身道:“老臣觉得,两位尚书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废话!
“不过老臣觉得,虞尚书所言祁阳王自然能保北境平安,但那是平时,如今北境粮草紧缺,人马乏累,便是祁阳王,老臣也怕无力回天,一旦让蛮人攻下金门关,便可长驱直入,如此,陵州危矣,到时候,恐怕陵州百姓都用不着朝廷来救济了...”
康兰语气平淡,却如惊雷一般轰炸着众人的耳朵。
有些危言耸听,但着实令人担忧。
高宏也是面露担忧之色。
右相裴仁之也道:“老臣也同意康相所言,陛下,此时此刻,我们不该拿陵州来赌。”
众臣见两人意见一致,也是纷纷附和起来。
高宏犹豫不定,只好说道:“太子即将归朝,此事再议吧...”
“至于陵州灾情,户部再多拨三十万两银子,即刻送往陵州。”
“臣遵旨。”
唐安梅庄。
“北境传来消息,蛮人派了使者入帝都,算算时间,早几日都该到了,若虚,此事你怎么看?”
李凌神态有些疲累,闻言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若是所料不差,这位使者的态度恐怕强硬得很。”
常宜修点头嗯道:“陵州灾情汹涌,蛮人此时来攻,无异于雪上加霜,恐怕陛下也不得不妥协,依我看,这仗恐怕还是打不起来。”
“哦?”李凌疑惑道:“蛮人战力本就强,此帝国虚弱之时,为何打不起来?”
“若是蛮人要开战,又为何围而不攻呢?”
李凌皱眉,“有祁阳王镇守,蛮人恐怕不会强攻,之所以拖着,恐怕是料定了陵州灾情,想要将北境拖垮...如此,再向帝国施压便能说得通了。”
常宜修闻言满意点头,“你错,你能看到这一点,也不枉老夫栽培了。”
李凌微微颔首,“都是老师教得好。”
常宜修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次多半还是会与蛮人议和,割些土地,送些钱粮...真是屈辱啊。”
李凌闻言默然。
北漠蛮国建国也就百余年,但就是在这百余年内,与帝国摩擦不断,依靠蛮军彪悍,齐国是节节败退,已然割让了不少土地出去了,直到退守金门雄关,齐国这才算是稳住了局势。
两国的表面和平,也才堪堪二十余年而已。
“蛮人强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李凌想起了记忆中的大送朝,的确繁华富庶,也的确送钱送粮。
两人正说着话,忠叔来到。
“老爷公子,陵王殿下来了。”
“陵王?”两人皆是一愣。
他不在陵州城主持大局,跑唐安来干什么?
不多时,高烨快步来到,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熟人,谢吟风。
“见过老太傅。”
常宜修微微颔首,“殿下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老夫这里?”
高烨道:“父皇传旨,让我负责主持赈灾。”
高烨是陵王,这也合乎情理,常宜修跟李凌闻言也不是太意外。
常宜修笑道:“可是殿下有什么难处要老夫帮忙的?”
常宜修以为高烨可能经验不足,这是来寻求帮助来了。
谢吟风道:“不仅如此,杨逢春大人向陛下保举李凌,陛下封李凌为陵州执事,协助殿下处理陵州灾情。”
“什么?”
李凌跟常宜修闻言惊在原地,一时无措。
高烨见两人反应,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圣旨克日便到,由敬夜司亲自护送。”
李凌勉强扯出笑容,“我明白了。”
高烨道:“我先回城内,你收拾一下,明日便来找我。”
“是。”李凌微微颔首。
高烨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常宜修看着李凌,叹道:“看来,陛下对我,对太子都有所不满啊。”
敬夜司执事,天子近臣,权势颇大。
科举便不必考了,李凌现在已经是位同三品下的大官了。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但敬夜司本就游离在朝堂之外,李凌成了敬夜司的人,也就代表着李凌无法参知政事,无法领兵作战...反正就是文臣武将都跟李凌没什么关系了。
这对于常宜修、萧别离还有太子高宣来说,都有些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