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情况,李凌的确有些超越当代的处置手段。
但是没有实施的人手,李凌也有些无可奈何。
跟这些灾民讲道理,让他们听话?
李凌尝试过,但失败了。
这就是一群饿疯了的狼,眼中只有新鲜的肉食。
若是一个不小心,还会引起狼群暴动,到时候就很有可能演变成烧杀抢掠了。
官府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安置镇压,修建的临时营地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而且施舍的粮食已经有些不够了,这也是李凌最担心的事情。
若是连粥的供给不了,最坏的结果,便只能将这些灾民拒之城外了。
“李公子...”
李凌闻声回头看去,只见杨富贵带着宋鹏来到。
“杨老爷,事情可是办妥了?”
李凌连忙问道。
杨富贵闻言摇了摇头,轻叹道:“恐怕要辜负公子的期望了。”
李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勉强笑了笑,“倒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杨富贵点了点头,“我已经尽力联系城中大户,可他们却没有几个愿意出卖粮食给我们...”
李凌摆了摆手,“如今正是人人自危之时,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远处,杨英杰跟胡同押送着几车粮食来到。
“竭尽全力,也就这么多了,不知能撑得住几日。”
李凌笑了笑,“能撑几日便是几日吧,真是辛苦你们了。”
杨富贵摆了摆手,“公子实在客气了,这些都是杨家应该做的。”
自从知道了陵王跟谢怜君的关系之后,杨富贵也对陵王心生不满,有意跟陵王划清界限。
高烨对此自然有些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杨富贵自然就将目标瞄准了李凌这只潜力股。
李凌也跟杨英杰关系也不错,倒也没有拒绝。
这次赈灾事宜,若是没有杨家支持,李凌也未必把握得住。
杨英杰让胡同将粮食运进去,自己则来到李凌身前。
“如今唐安粮价暴涨数倍,且有价无市,这些良米,我们杨家也是花了大价钱...”
“良米?”李凌一愣,随后冷笑道:“灾民就算不得人,给他们吃良米也是浪费了。”
三人闻言愣了愣,“李兄的意思是...?”
李凌哼道:“现在两斤良米可以换五斤糙米,若是形势再不受控制,这个兑换的比例还会更高,我只要他们活命而已,吃那么好干什么?如果可以,我都想全部换成米糠,只要不死人就行。”
陵州之地不产大米,都是粮商从外地运来的,所以基本是没有米糠的。
杨富贵闻言嗯道:“公子说得是。”
杨英杰轻哼道:“除了我们杨家,城内各户却不肯拿出一点用来赈济灾民,再这么下去,杨家底子再厚,也得被拖垮。”
“英杰...”杨富贵低声喝道。
李凌笑了笑,“放心,朝廷是不可能不管的,唐安灾民是由老师出面主持安置,徐县令抢不了这个功劳,一旦朝廷稳住了局势,少不了你们杨家的好处,现在出点血绝对是值得的。”
杨英杰摇头,“李兄误会了,我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我就是气不过,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李凌笑道:“你怜悯了别人,谁又来怜悯你呢?我们是乘在老师的树荫之下,自然无妨,可他人不同。”
“可他们有的是存粮,不说捐献,就连卖都不肯卖给我们...”
李凌闻言神色微动,“说起来,唐安有几家粮商啊?”
“倒是有七八家,但是最大的,是公子的老熟人了。”
“王家?”李凌一愣。
杨富贵点头,“王家不仅是唐安最大的粮商,同时也是整个陵州最大的粮商,王甫这个老家伙在嘉州有关系...”
王甫是王啸的父亲,常驻嘉州。
李凌微微挑眉,“真是忙昏了头,居然把他给忘了。”
“老沈,跟我走。”
李凌招呼了沈惊鸿一声,便要往城内去。
陵州之地虽说苦寒,不过若是没有天灾人祸,尚且也能够勉强做到自给自足,当然了,陵州这颇地之所以苦寒,就是天灾太多了,只是这次的暴雨洪灾尤甚。
而陵州也几乎不种稻子,所以大米都是靠粮商从嘉州跟亳州运来售卖。
因此陵州各地的米价也一直都不低,亳州平常一斗糙米二十余文,良米三十余文,精米七十余文,到了陵州,糙米便能卖上五十余文一斗,良米近百,精米约莫要一百五十余文。
这还是平常的价格,许多平民便已经吃不起了。
值此洪灾,情况更甚,光是唐安城内,糙米价格都已经近百了。
至于陵州的自产麦子,也被洪水冲刷得差不多了,好多地方都没赶得及秋收,成熟的庄稼便没了,本来流动就不大,现在价格比起外来大米也不遑多让了。
米面主食尚且如此,别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有得吃饿不死就算不错了。
这还是唐安城,李凌都不敢想陵州别的地方。
以往看着史书上每逢灾年,百姓遭难,流离失所,更有甚者,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不过区区八个字而已,李凌实在无法共情。
但是亲身经历之后,李凌便愈发觉得这八个字的残酷与悲惨。
大荒之年,活着,已然不易。
王府。
“少爷,李凌来了。”
听到柴寿的禀告,王啸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中秋宴会之后,王啸一直惴惴不安的躲在家里,生怕什么时候李凌突然发难。
不过李凌一直没有动作,王啸也放下心来,认为李凌已经放过他了。
当然,王啸也再不敢招惹李凌就是了。
而灾情危急,王家作为唐安最大的粮商,王啸也是早就料到了李凌会找上门来。
“王公子,真是久见了。”
正厅内,李凌很是热情的跟王啸招呼。
王啸扯了扯脸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李公子客气了,请。”
两人分主客坐下,沈惊鸿则是默默的站在李凌身后。
王啸看了一眼,心中也是叹了一口气。
“王公子向来聪明,想必也知道今日我来的目的吧?”
王啸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恐怕要让李公子失望了。”
“嗯?”李凌脸色沉了下来,“王公子是个生意人,难道不会权衡利弊吗?”
王啸闻言苦笑,“李公子实在误会了,这并非我的本意,而是有心无力。”
“什么意思?”李凌皱眉。
王啸道:“王家的确是做的粮食生意,但这生意,王家也未必全然做得了主。”
李凌闻言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是钟甫?还是别的什么人?”
“李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了。”
王啸摇头,“李公子肯对我手下留情,我实在感激不尽,但此事我的确无能为力,不过为了答谢李公子的恩情,我已经让柴寿备下十车精粮,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多说了,粮食我收下了,告辞。”
李凌相信王啸不敢骗自己,十车粮食倒也能暂时能解燃眉之急,所以也只能暂时作罢。
出了王府,沈惊鸿问道:“你应该再逼他一下。”
李凌摇头,“王啸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敢跟我耍花样,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向我妥协,可见此事真的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沈惊鸿皱眉,“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王家的生意,我却是没有过多关注,只知道跟嘉州那边...”
“嘉州吗?这么说,不是钟甫?”李凌眉头紧皱,“嘉州...难道是谢氏吗?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
一时之间,李凌也想不明白。
不过能在粮食生意之中将杨家压着,拥有绝对的主导地位,这个势力想必也不会太简单就是了。
大齐帝都,皇宫御书房。
龙椅之上,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精神矍铄的短须男子正在批阅奏折,正是当今的陛下,齐帝高宏。
而在高宏身边还有一个眉发花白,面净无须的内监侍候,阴鹫的眉眼低垂,极为恭敬。
“让户部尽快拟定章程,陵州灾情汹汹,不好再耽搁下去...”
“户部尚书徐徽徐大人已经给递了折子了。”
“哦?”高宏在案几之上扒拉了一下,萧护连忙伸手,帮忙找到了徐徽的奏折。
“嗯,不错。”高宏看了两眼,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尽快着手去办吧,至于主持赈灾事宜的人选...”
高宏陷入沉思。
“按惯例,自当陵州刺史钟甫...”
“此事,还是让陵王来办吧,就藩这么久了,总不能还由着他散漫的性子,也该为治下百姓做些事情了。”高宏摆了摆手道。
萧护顿了顿,躬身道:“陛下圣明。”
“至于北境...”高宏皱了皱眉,“左右二相的意见呢?”
萧护答道:“陵州灾情事急,康相与裴相都觉得,此刻实在不宜与蛮人开战,况且北境受灾最是严重,粮草补给不足,若要战也未必能讨得便宜,所以...”
“所以,便又要议和,对吗?”
萧护微微躬身,不再说话。
高宏叹了一口气,双眼微闭,轻声问道:“太子遇刺,可还无恙?”
“别离传信,受了些惊吓,以致旧疾复发,不过并无大碍,再晚两日便可回归帝都了。”
“嗯。”
高宏眼中闪过一道厉光,“黑龙会蛰伏多年,居然还敢现身,甚至还敢妄想动摇我大齐国本,真是罪不可恕。”
萧护连忙跪倒在地,“老奴疏失,死罪!”
“起来吧。”高宏淡淡道:“若非朕收拢敬夜司,也不会给黑龙会喘息之机,此事怪不得你。”
“谢陛下。”
“既然太子回归,敬夜司也不必藏拙,将人手散出去吧,尽快追查黑龙会下落,这一次,朕一定要将他们一举铲除。”
“老奴遵旨,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