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对峙太费精力,玖璃在下朝后为今日朝堂之事拟好圣旨,让太监去传旨,便直接回到乾宣殿睡了一觉。
她醒来时已近暮时,午睡得太久,醒来时脑子有几点昏沉,不算太清醒。迷迷糊糊地喊侍女进来替她稍加整理,终于在一切整理完毕后恢复了精神。
“告诉御膳房,晚膳送到泓仪那里去。”她离开乾宣殿前嘱咐道,随后又去了一趟御书房,毕竟慕怀山闲了下来,就该继续来给她授业了,她准备将信物放在书房内等他发现。
至于具体如何放置、放在何处,她还要考察一番。
首先定然不能放在叶泓仪常活动的地方,那样可能让她再次面对如同上辈子一样的诡异状况。既然如此,帝王学的书架附近是个不错的选择。
叶泓仪一向严守规矩,便是旁听了帝王学的课也不会主动翻开任何一本相关内容的书。
放在书架上显得有些刻意,即便慕怀山当下不一定会有余力怀疑,但她不想留下这种低级破绽。
思考间她无意碰落了一本书,顿时灵光一闪,从魔法空间掏出吊坠,将其半压在了方才落地的书下。
布置好这些,玖璃已经开始脑补慕怀山看到书时的精彩表情,抬头时无意间对上宫墨轩惊诧与不解的目光。
再不解再惊讶又如何,反正他不敢开口多问半句。
他会守着秘密直到何时呢?也许会带进坟墓吧。
………………
第二日,玖璃与叶泓仪没有晚到,却难得见到慕怀山收起了意气风发的傲慢,静立在书房门口,等到她们进入后才跟进去。
玖璃面上不显,心里却嗤笑着他这迟来的规矩。
她拉着叶泓仪到位置上坐下,等着慕怀山去书架上取今日该学的书。因为玖璃昨晚已经告知了叶泓仪今日她要做的事情,所以在慕怀山一步步靠近书架的过程中,她能明显感觉到叶泓仪的不安。
那是来自过去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的影响。玖璃悄悄在桌案下握住叶泓仪的手,试图安抚她因回忆起过去而紧张的情绪。
客观来说,慕怀山是个爱书之人,所以当他看到书架下扑着一本书册时,即便看得到书脊旁写的不是他今日准备讲的内容,他依旧俯身将其捡起。
在将书移开后,书下的翡翠如意吊坠映入眼帘。
慕怀山呼吸一滞,手中书册落地也浑然不觉。
玖璃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似笑非笑地看着慕怀山惊讶与感动并存的表情。他眼神有些空洞,显然是通过这信物回忆起了什么遥远的过去。
他小心翼翼拾起吊坠,呼吸声都变得明显不少。
玖璃没等他说话,在吊坠被他拿起时便开口道:“原是在这里,真是让朕昨天一阵好找。”她语气轻松,还带着几分小女生的任性。
“此物……是陛下的?”慕怀山带着哽咽,机械性地转头看向玖璃,神色复杂难辨。
“能麻烦太傅将它拿给朕吗?”玖璃只当没看出他的反常。
慕怀山听言向玖璃方向走去,短短十步路不到的距离,他却几次险些被桌脚、被椅子、被自己绊倒。
玖璃寻思着他这不到十步走得仿佛跨越银河一般费劲,面上依旧只是笑着,同时伸出右手去接信物。
自从看到信物,慕怀山的言行就仿佛一台机器人,还是不太高级的那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忆起过去种种,差点把他脑子烧了。
见慕怀山久久没有动作,玖璃露出了些恼意,语调微讽:“太傅这么喜欢这个坠子?朕记得库房中还有些类似的,下回给太傅一个?”
“臣、臣不敢!”慕怀山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信物放在玖璃手中,“陛下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城郊破庙……”
“什么破庙不破庙的,十年前的事朕哪里会记得清楚。”玖璃用无情的话语碾碎了他深情的目光。
上辈子看到叶泓仪身上有信物,他只是不管不顾地强行靠近她,如今信物的主人是玖璃,他倒是学会先来一段回忆杀解释解释了。
然则信物的主人是自己或是叶泓仪又有何不同呢?
不过是彼时他风头无两,叶泓仪只是普通名门贵女,如今他低迷落魄,而自己是刚刚将了他一军的皇帝罢了。倒是很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与某些人倒是挺像的。
“十年前城郊破庙,陛下是臣的救命恩人。一个包子、一碗热粥、一件御寒的冬衣……对陛下而言或许确实不算什么。”他的眼神落寞又深情,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真像一只无害的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叶泓仪怕玖璃会被他的眼神轻易蛊惑,因此有几分焦急地看向玖璃,又看向他。
玖璃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收好信物后只是微笑着欣赏他精湛的演技。
“臣只记得这个信物,找了很多年……想回报当年的恩情。万没想到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原本他那对桃花眼看人的表情就暧昧,何况现在还是真动了情,那种沉浸在回忆中的苦涩又怀念的模样,仿佛随时会破碎、会消失,整个人周身的氛围也发生了改变,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多少都会有所动容。
便是被他伤害过的叶泓仪都有些招架不住,移开目光看着地面免得自己会动哪怕一点恻隐之心。
“清清太善良了,不过朕很喜欢。”玖璃亲昵地用额头碰了一下低头看着地面的叶泓仪的脑袋,发出让现在的慕怀山不明所以的感叹。
哪怕是被伤害过,却对要复仇的对象也依旧留有人性,不做情绪的奴隶,是很可贵的品质。
随后,她转头对着那张让人动容的脸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朕不知太傅从哪听来的故事,当真俗不可耐。”
慕怀山诧异极了,表情破碎重组成如同要哭了一般的笑容,片刻后又低下头,轻声喃喃:“臣没有在编故事,希望陛下能相信臣……”
玖璃毫不在意慕怀山的情绪变化,反倒用冷静的语调说出了更加诛心的话:“太傅曾教导过朕不可随便轻信他人,所以希望太傅不要再说些让朕困扰的话了。”
慕怀山哽住了,他确实说过让玖璃不要轻信他人的话,那是为了让她不要接近叶家,安心当他行使权力的傀儡,如今却如回旋镖一样扎进他心中。
同时他很清晰地认识到,她不信他,或许从最初起就不信他,她的蛰伏只是在等待将他推下山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