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药草铺门外,捕役们抬起事先准备好的破门巨木,齐声断喝,连撞三下才将药草铺的大门撞开。
与此同时,隐藏在围墙上的射声小卫也纷纷跃进院墙内展开搜捕。
县正曹实亲自带队冲进店铺当中,咚咚咚的小跑声在金字药草铺狭长的廊道上来回响起,店铺内宅的排屋被挨个踹开,但都空无一人。
曹实走进一间宿舍,把手伸进被窝一摸,发现还是热的,他立即感觉到事情不对,正将下令手下寻找店铺内的机关暗道时,忽而内宅传来一道惊呼。
“大人!不好了!”
内宅明厅,一名射声小卫发现了情况异常。
明厅大门半掩,透过窗棂可以看见里面烟雾弥漫,宛若仙境,蒙蒙的烟雾之间隐约可见地板上躺着数具尸体,如此诡异的场景,叫人不敢擅闯。
曹实眉头按下,他看见方才应门的胖伙计也倒在血泊之中。
砰地一声,曹实一脚踹开了大门,同时一股刺鼻的怪味奔涌而出,熏得人头晕脑胀。
众人纷纷掩住口鼻退到了院中,但见明厅当中淡黄色的浓雾像洪水一般流了出来。
“不好,是毒烟丸。”曹实心中一凛,多年的缉捕经验告诉他大事不妙。
风雪将烟雾吹散之后,曹实等人才得以冲进明厅,结果发现金字药草铺里的伙计全部陈尸当场。
杀手手法狠厉精准,刀刀皆中心脏部位,而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凶手应该是用毒烟丸将他们熏倒之后再行补刀的。
曹实命人扒开尸体,结果没有发现药草铺东家索老。
不等他多想,药铺府库那边又传来一声惊呼。
“着火了!”
曹实大骇,冲到后方的药草库房一看,但见大风卷着巨龙一样的火焰瞬间将库房包围,火焰当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
“赶紧灭火!”曹实命令道。
因为城中里坊聚集,坊坊之间只隔着一条街道,一旦火势蔓延开来,整个敦煌罗城都得陷入一片火海。
医学馆。
众人焦急地等待着药草铺那边的消息。
除了卫已和陆弛之外,谁都不知道所谓的“解救白虎,金字药草铺”是何意思,但他们都从卫已罕见的急切表情中读出了一个信息——事情不小。
卫已虽掌握着一些线索,但也未能一窥事件全貌,案件似乎由卫元遇刺这一点被无限扩大,卷入其中的人物也越来越多了。
宜官吉、玄武、白虎、金字药草铺、降魔窟、魔王波旬、假币……这些关键词像走马灯一样在卫已的思绪中隐现,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裴正最先听见学宫外的马蹄声。
“来了!”
裴正手扶膝盖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达达踏踏的马蹄声冲进了学宫。
来人是射声小卫,他简短地通报了金字药草铺那边的情况。
众人大吃一惊,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数。
“带路!”卫已紧了紧衣襟,准备亲自去现场看一看。
“先生,风雪太大,火势不可控,还是留在此处静候消息吧。”
李和也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妙,事情远非一桩谋杀案那么简单。
“这步棋卫某落子已经慢了,不能再等了。”
说罢卫已取下衣架上的雪帽和披风,大步踏进了雪地。
由于库房当中存放的多是干燥的药草,风卷大火,势不可挡,顷刻间便完全沉入火海,此时十字街口附近亮如白昼,附近百姓纷纷出动,有汲水扑火者,有搬离货物者,当然还有袖手旁观者,一时间人声、火焰噼啪声、犬吠声交织成了一片。
敦煌诸曹也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戒备状态,这是一个边关城市所独有的敏感天赋,由于一切准备及时,罗城当中虽然吵闹,但秩序却丝毫未乱。
金字药草铺高大的库房陡然倾斜,巨梁吃力咬合坚持的吱呀声提醒着人们,库房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捕役们于是赶紧撤出府库范围,并疏散附近百姓。
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两抹高大的人影正背对着大火愈行愈远。
白虎身上裹着一张裘皮毯子,浑身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
高大的孔牛搀扶着白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善里方向行走。
这时,迎着两人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裴正骑着红栗大马在前,卫已骑乘一匹青毛骏马连缀,接着是李和驾着一匹五花马在后,三人风也似的朝这边奔来。
孔牛忙掩护白虎避向道旁的柴堆。
马蹄声哔哔啵啵而过,孔牛正要搀扶白虎继续走,这时却听白虎用粗嗓门骂道:“什么官府狗屁!没看见有人吗!”
黑暗中,裴正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早已隐没在屋檐的黑暗之中。
“无礼刁民。”裴正随口道。
白虎吼完这一嗓子后,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孔牛忙道:“白虎大人受苦了,属下该死。”
“你做的很好,不然怎能骗得过索老狐狸。”
孔牛搀着白虎继续走。
“白虎大人方才为何要吼他们一声?”
“看见领首的那个武卫了吗?”白虎问。
“嗯。”
“那是禁中千牛备身,敏察之力异于常人,你我若是妇孺,叫他们这一冲撞躲在屋檐下不敢言语,那是自然之理,可我们是汉子,你又是突厥人,面对此般无礼冲撞,若不回怼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妙。”
“原来如此,还是白虎大人心细,附近百姓不是围观便是救火,如我们这般背离火海的却很少,如果方才不回怼他们一句,必定会叫他们生疑。”
“加紧赶路,明日出城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好了,兄弟们都在城外佛爷庙湾等着,届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玄武司的纠官!”
白虎没有搭腔,任由冰冷的风雪吹打在脸上,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身上的痛苦不值一提。
这时他忽然回想起来了什么,忙回头看去,三人三马已至灯火阑珊处了。
“中间穿道袍的是卫已吗?”白虎双目变得炯炯有神。
“是的,大人认得他?”
“当年在大兴城时见过他一面,多年不见,一点也没变,仍旧一派魏晋风度。”
那语气如见故人,如见老友。
卫已等人赶到现场时,药草铺库房正好轰然倒塌,飞溅起雨点般的火星,奇幻地升向天空,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了头。
在卫已疾盲的模糊视线中,动摇的火焰映出了一张张挣扎的脸孔,他们似乎在向卫已求救,又像在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