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水,空悄然离开。
云卿臊得脸通红,尽管在空敲门时便已推开山行,还是觉得在旁人家中这样亲昵十分不妥。
既是难堪又是羞涩,他清清嗓子唤住就要离开的空,轻声道:“空,我与我夫君后日一早就离开,这几日实在叨扰你。算我欠你人情,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你开口我绝不推脱。”
空沉默回身看向山行,二人对视互不退让。
先前山行还不确定空对云卿是何意思,这下他笃定空绝对心怀不轨!眼中对他有着明晃晃的嫉妒和厌恶。
“大人,鹤鸣山众弟子拜您夫君所赐皆受牢狱之灾,请恕空不能招待。”
空下逐客令,“鹰妖,天黑之前请你离开。”
云卿拉住山行手腕,轻微摇头以示制止,“我夫君是心系我所以做出那番举动,你若怨便怨我。”
他回头看向空,笑道:“是你当初说事情因我而起,今日何必怪罪我夫君?不留山行是你的权力,却不该以这个借口驱赶他。”
“等我恢复两日自会离去,不惹你每每提及牢狱之事心下不快。”云卿轻叹一声:“你这些天帮我许多,我心中有数,多谢你,空。”
“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空急急走近解释,盯着山行道:“空只是不喜与妖物往来,加之山上诸多弟子对妖物十分痛恶,还请大人不要为难空。”
云卿闻言轻叹,“罢了。空,劳烦你送些饭,可以吗?”他抬头朝对方笑笑:“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大人吩咐,空不敢不从。”空转身离开。
山行面带不快,“我就说他对你没安好心,巴巴的只等我走要撬墙角呢。”
“他这样恭敬哪有什么坏心思?”云卿想到前几日空那番敬佩话语便羞得面红耳赤,“你都不知道,那孩子真是、先前在洛阳那次我顺手做件救人的事,他万分恳切地跪下道谢,夸得我羞愧难当。”
“哼,我就知道你不信,总之不许你与他独处。”山行捏捏云卿的脸亲吻,“夫君,疼我一回,往后不许和任何人独处、任何人!”
“阿骁也不行?”云卿挣扎,“我估摸着阿骁要过两年才懂这些呢,就像我当初下山一样,孩子还小呢。”
“不疼我是吧?”山行听见空脚步渐近,干脆凑近再度捧起云卿下巴深吻。
云卿听见敲门声急忙要推山行,对方纹丝不动,干脆狠咬一口,口舌这才得到自由,“稍等一下。”
他有些恼怒,抬眼瞪山行低声喝道:“你又犯浑!”
平复语气后云卿才道:“请进。”
山行凑近虚靠在云卿肩上,直直盯着空,对方这次垂眸躲避视线,将托盘放到一旁后走到床边。
云卿已经推开山行,脸颊微红视线躲闪,总觉得教坏孩子,“多谢你,空。”
空摇摇头蹲跪在床边,微微笑道:“请大人准许空服侍为您输送神力。”
山行搓搓残留云卿温度的手指,大方起身让出位置,“坐。”
瞧着云卿唇上身上属于自己的浓厚妖息,山行满意地朝他眨眨眼。
云卿嗔怒瞪山行一眼,哼道:“还不去吃饭?吃完赶紧走!”
空微收下巴抬眸看向云卿,笑问:“大人,等下您还睡吗?若是无聊空愿意为您讲经解闷,或者调香料?您不是说也喜欢九里香味道吗?真巧。”
山行扫一眼饭菜,收回目光落在云卿脸上,挑眉使眼色:真是太巧了呢。
云卿心中叹息,面上笑道:“不必费心,白泽呢?”
“大人在外下棋呢。”
“阿行,去给白泽道歉。”云卿挥手示意。
山行直接坐下,“不去。”刚说完不许他和别人独处,现下就赶自己离开,真是一点记性不长。
“阿行。”云卿直直盯着山行,眼神无声劝告央求:快去找白泽道歉。
“他走我就走。”
空闻声立即问道:“大人要赶我走吗?”
“我——”“大人有话直说就好,空不敢违背。”
云卿更加无奈:“你不必如此敬畏我,是我一直麻烦你,先起来吧。”他抬头看山行,“白泽毕竟是也是护法,如今有我在他自然不敢欺负你,倘若我不在了呢?何必得罪他?快去吧,白泽为人不坏。”
“哟!夸我呢?”白泽笑嘻嘻推开门,“道歉啊?道吧,哎呦呦,真是倍感荣幸啊,螣蛇大人给我撑腰呢。”
“让你进来了吗?”云卿皱眉不耐,“出去。”
白泽心道这脸变得真跟翻书一样快,哼声离开,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空,暗想这也该看明白螣蛇到底是什么性格了。
山行却叫住白泽,“白泽护法大人。”他作势下跪,“方才多有得罪,万请大人原谅卑劣妖物。”
白泽慌忙躲身离开,“不用!不用!你口头道个歉就行了!”
这礼有点大了,夫妻同体,山行下跪等同螣蛇下跪,他真受不起。
云卿沉默注视两人,心道这样也行,免得以后自己死了,白泽闲的没事拿山行取乐。
他挪动身子躺下,晃晃被空握住的手腕,笑道:“你回去吧,我觉得好多了。”
空默默起身不敢多言。
房间只剩他们两人,山行跪完白泽拍拍衣上灰尘,重新走到床边坐下,“我也听话,卿卿,你多疼疼我。”
云卿闻言睁眼看向山行,微微笑道:“我不需要你服从我,阿行,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我们。”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又道:“我们是平等的,我方才劝你去找白泽,真的是怕他记恨你。我是以你妻的身份劝你,不是以螣蛇的身份命令你。”
“我知道,所以我听你的。”山行轻叹道:“我总忍不住和旁人比较,看着旁人在你面前献媚争宠,怕你被旁人勾走,我害怕。”
听到“献媚争宠”四个字,云卿狐疑地推开山行捧住脸审问:“谁在我面前勾引了?”
“空,他在勾引你。”山行亲吸云卿的耳廓。
云卿把山行推得更远,“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他看着就是一个——”
山行听这些话听得都烦了,孩子、孩子、孩子。
云骁是孩子、阿花是孩子,现下又来个空也成孩子了,不过就是仗着脸长得嫩些讨好卖乖。
山行索性捂住他眼睛,变成十六岁模样凑近捧起他的下巴深吻。
又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身体,亲咬吮吸口中软舌,“摸到了吗?看着十六岁怎么了?你夫君照样能干爽你。”
“阿行……”云卿轻喘。
“我知道你活三千年,加之拥有历代螣蛇的记忆,所以觉得周围人都是孩子。可事实不是这样,非要我用十六岁样子同你亲近一次,你才肯相信我的话对吗?”
山行凑近舔舐他的耳朵,“夫人,要是想同为夫亲近便直说,等你好了,为夫一定满足你。”
云卿被山行身上的热度烫到脸红,支吾道:“我、我会有戒心的,等我养好身体再说吧,现在先别胡闹。”
“我知道。”山行再度变化,收起不正经的模样叹道:“为什么你发现不了别人对你的心思呢?”
“因为我眼里只有你,根本看不见旁人。”
云卿倚到山行肩上,“你回长安吧,记得照顾好家里。还有蓝怀尘,他腹中这个孩子必须我们负起责任。”
“那我呢?你就不对我负责了?”山行语气哀怨,“夫君你疼疼我。”
“我疼你呀,我心里全是你,阿行,你回去吧,我们明年三月见面,好不好?”
山行不情不愿点头,并不相信云卿说他会长戒心这种话,试探性道:“如果我说阿花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云卿瞬间瞪大眼睛,“阿花?他是我亲手养大的,在我心中他和阿骁是一样的。”
“山行,你可不可以理智一点?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阿骁也喜欢我?”
云卿面色不善,“你就算喜欢我,吃醋也该有个度,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山行急忙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昏头了,你别生气。”
“嗯。”云卿撑着不让山行抱,“你走吧,明年见。”
“我……”
“回去吧,有白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云卿不能让山行留下,一来这里全是道士难免对山行不利,二来越在意越易生出龃龉。
万一闹起来真要气掉半条命,再者空明确表明排斥之意,何必平添不快。
山行只好离开。
云卿侧躺听到背后白泽脚步声接近,没好气地哼道:“你平白凑什么热闹?一听说要给你道歉,立马颠颠进来,没听人给你道过歉?”
白泽坐床沿拉起云卿手腕查看指尖伤势,“你夫君就是你,你还真没给我道过歉,鹰妖走了?”
“走了吧,我现在没法术傍身,真真回到百年前。”云卿收回手指看了一眼,伤口已经结痂,大约晚上就能长好。
不过晚上……可能又要受伤。
丢开云卿手腕,白泽郑重发问:“腾蛇,你给我说句实话,天道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你?”
“因为我不听话。”云卿坐起看腿,伤口已经长出一些新肉。
白泽嗤之以鼻:“少来,你别瞒我,不然晚上疼死你。”
“天道想杀我的孩子。”云卿伸手索要短刀,“把刀还我。”
“什么!”白泽被他的话吓一大跳,递刀继续追问:“什么意思啊?你别骗我啊,我真会相信你的话。”
“就是我说的意思,天道。”云卿躺着将刀放到枕下,伸手指天:“要杀阿骁,我绝不允许。”
“什么啊,你是不是疼糊涂了?天道怎么会杀螣蛇?”白泽推云卿肩膀,“你快跟我说清楚。”
云卿翻身面对白泽,叹息道:“我没骗你。”
他伸手摸摸胸口,“你知道为何螣蛇会全无记忆入世吗?”
白泽回忆片刻道:“我记得似乎是。”
两三万年前魔族突破结界,引魔界死水淹没凡间致使生灵涂炭,镇压那次浩劫消耗许多天地灵气和螣蛇神力,不足以支撑螣蛇带有记忆和神力入世。
云卿轻笑,露出了然的神情:“果然。”
果然没人知道真相。
“仅凭魔族是不可能突破结界的。”
这句话从白泽的耳朵里钻进入,又原封不动的钻出来,他觉得脑子变成空壳,一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
“什么?”
“有、变成叛徒。”
白泽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他明白云卿未说出口的代表什么,因而更加震惊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云卿坐起直直看着白泽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清楚:“那个螣蛇叛变,与魔族首领联手踏平凡间,闯下弥天大祸,违反螣蛇信仰背叛娲神娘娘。”
“他叫、万重。”
“你、你!你说什么!”白泽一惊,“那你为何取这个当作别名!”
九尾狐说螣蛇在洛阳行事时对外自称万重,白泽当时还纳闷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是天道安排的,因为我通过考验了,他们要洗涮万重带给螣蛇的耻辱。”
云卿笑笑道出真相:“螣蛇云卿已死,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螣蛇万重。”
“等等!”白泽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你究竟是谁?”
是云卿,也是万重。
“我是百年前的螣蛇云卿,亦是如今的螣蛇万重,都是我。”云卿叹口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不必在意。”
白泽愣愣盯着云卿的脸思考,“所以、这副样貌就是万重的模样?”
“是的。”云卿伸手摸摸脸,“没有云卿的脸好看,对吧?”
“确实。”
白泽沉默思考良久,云卿示意他递杯水过来,抿着茶瞧对方陷入沉思,识趣闭嘴不打扰他。
螣蛇先是拥有记忆、背叛、随后再无记忆和神力、云卿死后、通过考验作为万重而活……
“你说你通过考验,什么考验?”
云卿斟酌一番,决定不说出来以免吓到面前的祥瑞仙兽,“一些令人挣扎为难的抉择和经历。”
话未说出口,但白泽大概能想到是什么,不外乎同云卿前两天遭受的痛苦折磨那般叫人生不如死。
想到云卿疼得拿刀扎自己的尾巴,白泽忍不住打个冷颤,“什么考验啊?不会要你砍断自己的蛇尾吧?”
“你真的要听吗?”云卿嘴边带着温柔笑意,“其一是用些虚假的梦境考验我对娲神娘娘的忠诚和我的意志。”
“其二。”云卿眨眨眼笑道:“天道需要我回答一个问题,你要听听吗?”
白泽神情好奇,“什么?”
“如果得到天下苍生的所有灵力可以复活娲神娘娘,你会选择用那种方式?”
第一,与天上仙联手以灾祸杀死凡间苍生,随后借天道的力量杀死神仙。
第二,与凡人联手以祝祷之力诅咒天上仙,而后同样杀死凡间苍生。
第三,让天道直接向天界和凡间施压得到灵力。
白泽皱眉认真思考片刻,十分迟疑地道:“我大概会选第三个吧,天道挺厉害的,应该能做得到。”
云卿只笑不语,抿口茶才道:“总之我就是通过了考验,所以天道特许我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