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你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我讨厌他!”云骁嚷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把云卿吓了一跳,不明白才一夜没见,阿骁怎么忽然这样了。
“山行,你先出去吧,我跟阿骁好好聊聊。”云卿推山行离开。
山行从方才听见云骁要自己走之后脸色就变了,没想到他这么讨厌自己,连待在一个房间都不愿意。
“都怪你。”山行小声抱怨。
云卿连连点头:“怪我、怪我!”
“你不许怪阿卿!他怎么你了!”
山行一愣,忍不住高了声音:“我和卿卿说话跟你有关系吗?”
“山行!”云卿忙喝止他的话,“先出去!”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云骁也跟着说。
山行原本正要转身往外走,闻言停住脚步盯着云骁目光不善,“你是谁啊你不想看到我?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
他比云卿高一个头,冷着脸十分骇人,两步走到云骁面前就要伸手拎人。
云骁急忙抱住云卿躲在他怀里,“阿卿他要打我!”
“不会不会,他不敢打你,有我在呢,我绝对不让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云卿轻拍他的后背,抬头看向山行,温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把事情告诉阿骁。”
云卿大概能猜到云骁什么心思:小孩贪心,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要以他为中心、跟他有关系。
先前狸子还是小孩模样的时候,云骁让它喊哥,对它好得很。后来狸子变的比他还高,又不愿意继续喊他哥,那就是说,狸子算不上跟他有关系的人了,他当然不情愿反过来喊它哥,所以两人不对付。
云骁现在这么讨厌山行,不外乎也这个原因:山行和自己关系密切,却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怕自己因为山行不疼他,但其实自己和山行应该一起疼他。
他们是一家三口,何必闹得鸡犬不宁。
“那我就更该留下了。”山行站在门口。
云骁有些怕他,从昨日见面山行就没什么好脸色,方才还摆出动手的架势,怕他气恼了连阿卿一起打。
云卿见云骁没有抗拒意思,便不再赶山行,只轻声道:“阿骁,你别难受了,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其实我们不是兄弟俩。”
云骁闻言瞬间抬头,“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是我的亲人吗?”
“是啊。”云卿笑笑,“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心疼的孩子,因为,你是我孕育的。”
他拿着云骁的手放在腹上,“你在这儿像幼苗一样长大,不是像世间凡物那样出生,而是从我身上生长。”
“螣蛇,一代死、一代生,世代如此延续。”
“那是我杀死了你吗?”云骁十分心疼地看着云卿,摇头道:“我不想害你!”
“傻阿骁,当然不是了!”云卿将他抱在怀里,笑道:“天道规矩如此,你既是我孕育的,便是我生命意义的载体、是我的延续。何况螣蛇世代以己身孕育后代,我也是从我阿父身上生长的。”
“阿父?”云骁喃喃重复,“你是我的阿父,阿父。”
“是啊,我是你阿父,山行是你爹,你跟他长得多像啊。”云卿示意云骁看山行,“真的很像呢。”
云骁现在还不想纠结山行的事,还是直直盯着云卿,末了失望地垂下头:“你既然孕育了我,我们也该相像些,但我们长得不像呢。”
他记得那次吃酒席看不出眉眼的婴儿都能被人说跟母亲相像,怎么自己和阿卿一点也不像啊!
“因为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云卿说着手在面上抚过,“你看,这才是我。”
云骁抬眼望去,呼吸有一瞬凝滞,只见云卿眉眼如画,目光含情脉脉、宜喜宜嗔,眼波流转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如此昳丽容貌,当真少见。
“阿卿,你真好看……”云骁像发现稀世珍宝,眼睛亮闪闪盯着他看,“为什么我没长这个样子呢?”
云卿忍俊不禁:“你长得像你爹啊,我觉得你的样子更好呢。”
云骁这才看向山行,第一次仔细打量对方的五官,确实很像。
那他也会疼自己吧?他不会把阿卿抢走,自己不该那样急躁恼怒。
“傻阿骁,你还不叫人?”
云骁羞愧得太过明显,云卿忍不住打趣他:“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要赶你爹走,现在怎么蔫了?傻阿骁。”
“爹。”云骁声如蚊呐,低着头不敢看山行的反应。
“诶!”山行眉开眼笑,走近在云骁头上揉揉,“乖儿子!”
“好阿骁,别不高兴了,咱们先在长安待些日子再回去,长安多繁华啊。”
“那你们、以后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原来在张家村云卿到饭点都会回家,在这里连吃饭都见不到人,云骁心里着急上火,昨夜转辗反侧睡不着,正巧他又看山行不顺眼,所以才会非要对方离开。
“好,我们以后一起吃饭。”云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山行张张嘴把拒绝的话咽下去,也笑着点头同意。
云骁松口气,又抱住云卿的肩膀埋在他肩窝上,精神放松忍不住打个哈欠:“阿卿,我昨夜没睡好,想再去睡一会。”
“好,你去睡吧。”云卿摸摸他的后脑勺,抬脸对山行笑笑:搞定。
“对了阿卿,这里的褥子太软了,能不能换硬一点的?”云骁皱眉。
“软?我记得裴无竹说云骁是凡人身体,没给他铺兽皮褥啊。”山行上前摸摸床铺,正常厚度的棉花褥子只铺三层,他用手摸着都嫌硌,云骁居然觉得软?
“那就掀开一层吧。”
云卿心虚,他过去给阿骁的是他能给的最好的,但山行肯定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虐待孩子。
“你要什么缺什么记得说,受苦了。”山行说着话收回钉在云卿脸上的目光,伸手拍拍云骁的肩膀,“可怜见儿的。”
“噢谢谢、爹。”云骁摸了摸鼻子,脱鞋上床睡觉。
山行小心为他带上门,接着一把拉住云卿的手臂往外走,他步子大,拽得云卿踉跄几步,忙道:“阿行你慢点!”
山行不常住裴府,但裴无竹还是给他留个院子,他虽然修为高,可也不是铁打的,总要歇歇喘口气。
院子扎着凉棚种有花草蔬菜,秋千也在西北角位置,水缸里藕花只剩残叶,柿子树上还挂着红灯笼一样的柿子,熟烂了山行也没摘,偶尔有鸟兽啄食,又落到地上招来好多蚂蚁。
裴无竹看不下去,让人全收拾了,山行不乐意,他一句话安抚好了:“云卿最爱干净,院子脏了他会不高兴。”
现在山行庆幸裴无竹帮自己把院子打扫得这么干净。
云卿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和百年前的没什么区别,除了少了一垄菜、多了几盆花,凉棚旁少了串铃铛外,几乎都是一样的。
“阿行……”
山行拉着他往院里走,自顾道:“之前一到下雨天你就在廊下赏雨,我看你也不像喜欢雨,眼里没有高兴,但就是要看着雨落尽了才肯进屋。”
“所以我让他们把这个廊做宽了五尺,你要是回来我就能抱着你一起看雨,不用担心雨珠扑了你。”
“当初咱们刚从沧茂山到长安的时候,新买的院子荒草丛生,我说让裴无竹找人把房子和院子打扫了再住,要把草全铲掉,不然容易招蚊子,你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袖子晃了晃说,能不能留下不招蚊虫的草。”
“你那个时候多傻啊,杂草哪有驱蚊的?我就哄你,拿着薄荷草说这是我花重金特意为你寻来的,你真信了,说让我破费了,红着脸不肯收,你没钱,你当时什么都没有,可我就是想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你喜欢养花,我就找好多花精过来,它们天天对着我夸你,说你长得美,说话和气,做事温柔耐心,要我好好待你,又说哪天它们能打过我就把你抢走。”
“我没有好好待你吗?怎么就让你躲冤家一样藏着不肯露面?”
山行拉着云卿进屋,桌椅笤寄床榻书画,都是从前留下来的东西。
云卿的视线已经模糊,“阿行……你这一百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哭了,你还有泪哭,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山行捧住他的脸凑近亲吻尝到泪的咸味。
“刚才云骁一说起褥子软,你的心虚就兜不住,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觉得我在想。”
“云卿没让云骁过上好日子、孩子过的苦。”
山行轻轻摇头,“不是的,卿卿,我是心疼你啊,我知道你什么都会,可我陪你学这些的时候,是希望你拿这些打发时间,不是要你学会了真的靠这些养活自己。”
“你干嘛这样苦着自己?你就来找我啊,找我要回你的元神,多好的理由,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你怎么不着急找呢?”
“反正六七年之后你就不在了,我死我活你也看不到,你想那么多干吗?来找我啊,我疼你,我过去对你不好吗?”
“你从来都只想着别人,说什么保护凡间是螣蛇的使命,说誓死追随娲神,那你呢,你自己呢?”
山行将云卿抱在膝上亲吻他泪湿的眼睫,“卿卿,我是心疼你,你别走了,让我好好疼疼你,一想到你过得不好,我心跟针扎一样痛。”
他说着又忍不住咬牙:“我方才非拖着你走,是生你的气,我气你只以为我心疼孩子,气你从来不把我对你的好当回事。”
“你这个负心人!”山行使劲咬住云卿的下唇,“我恨不得撕下来你的肉尝尝!你这负心人的肉肯定比别的蛇肉好吃,否则也不会个个都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防得住外贼,也该狠下心打折你的腿!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云卿觉得山行没在开玩笑,他似乎真想把自己的嘴唇咬下来,皱眉忍着疼抱住山行的脖子与他贴得更近,一面用舌轻舔山行的嘴唇,一面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等山行终于放过云卿时,他的嘴唇已经破皮红肿,“好疼呢,阿行,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你活该的!”山行一把推开云卿,“从现在开始,咱们没关系了,我夫君叫云卿,你是万重,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山行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云卿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