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莺时讶异道:“殿下?”
两人方如梦初醒。
李华盈赶紧从江照野臂弯离开,面色颇有些不自在。
江照野更是半边脸都爬上了红晕,手脚都有些僵直。
“殿下,可以去放花灯了。”
莺时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便也佯装不知。
李华盈一个点头,便急匆匆往河边去。
江照野见状急忙追过去:“河边湿滑,且慢些。”
莺时莺飞刚张开嘴想要提醒,又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
有时,真是不知道谁才是殿下的陪侍丫鬟。
天气寒冷,河边空气更是寒凉。
江照野小心护在李华盈身边,待她虔诚将花灯点燃,顺流推走。
再将李华盈护送到莺时莺飞身边,自己再折返回去放花灯。
李华盈站在稍远处,看着河边江照野的背影有些出神。
脑海里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从夺嫡到宫宴,再到今日上元节,若说她还没看出来他的心思,那是假话。
李华盈仔细回想着上一世,江照野与她似乎从无接触。
除了他平定薄野氏那战,他曾回京在庆功宴上两人遥遥见过一面。
原来,他竟有这样深的心思埋在心中。
可是……
“殿下,我回来了。”
抬眼对上江照野明亮的黑眸,李华盈下意识避开眼神。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归府了。”
江照野一怔,随即便道:“那我送殿下回去。”
李华盈想说不必,可终还是点头应了。
回去的路上人流萧瑟许多,夜风也更冷。
江照野看了沉默的李华盈一眼,轻声道:“殿下,方才许的什么愿望。”
李华盈垂眸笑了下:“不告诉你。”
“我可以告诉殿下。”
江照野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又转身面对着李华盈,随着她的脚步往后倒退着走。
“世事纷扰,唯愿殿下百岁无忧,所求皆如愿。”
江照野深邃眉眼带着轻柔笑意,垂眸看着李华盈。
一如多年前那个午后,他捧着碧绿的榆钱微笑的模样。
李华盈有些恍惚。
恍然间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那时她拥有选择一切未知的勇气。
可只一瞬间,前世今生种种过往流水般倾泻在眼前。
李华盈停住脚步。
江照野随之停住。
“江照野,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江照野无奈一笑,莫名有些宠溺。
“你就是你,你只是你,无论当年还是现在。”
李华盈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冬夜里朦胧的月亮。
“人前是人,人后是鬼,撕了这张面皮,谁又是谁呢?”
“我与林怀远这一桩婚事,从头到尾不过是场笑话。”
“我不想再去赌一辈子,也不想再考验人心。”
江照野目光落在她黯然的侧脸,眼中都是疼惜。
“我明白,但这些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卑鄙无耻。”
“不重要了。”
李华盈轻叹。
“我此生唯殿下一人,若不得便再也不娶。”
江照野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如军中宣誓,气若千钧。
李华盈心中莫名一动。
却又想到林怀远与夏梨玉,上一世那般深情,如今也不过尔尔。
她垂眸淡然一笑:“一时一势,人心易移。”
“我心磐石,坚不可移。”
江照野向前一步,眼中难得流露出急切。
李华盈只垂着眼后退了一步。
半晌无言。
江照野终于也是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边关战事吃紧,我很快便要回西疆了。”
江照野说得轻松,只是长眉却压得极低,眼中情绪浓烈。
“祝将军平定西疆,封侯拜相。”
李华盈笑容得体。
江照野紧握的拳头蓦然一松,缓了缓,才轻声道:
“殿下今后可有打算?”
李华盈闻言沉默片刻,才道:“如今光景,我亦不知还有何路可走。”
虽说她贵为公主,可除了庵里的尼姑,她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终身不嫁。
她心中茫然,却无人可问。
“殿下,路不是生来就在,而是人走出来的。”
“薄野氏是游牧族,牧草丰盛时便扎根,牧草不丰时便拔营游牧,无论如何气候皆有路可走。”
“殿下金枝玉叶,只要心中有想法,何事做不成?”
江照野温声说着,眸光柔和地包裹着李华盈。
李华盈闻言,恍若突然在枯井中窥得一线天光。
她怔怔看向江照野,莫名想起来自己写在河灯上的愿望。
“此生无憾,唯愿心安。”
而此时,那颗茫然无措的心好似被温柔地妥协安放好,她突然感觉到了心安。
夜深人静时,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冰凉地裹挟着冷气打在林怀远面上,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只是刚一醒来,便察觉到浑身几乎被夜里凉气冻僵。
脸上那被江照野打过的地方,只是吸气都疼痛不已。
他只能放轻了呼吸,动作滞涩地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体慢慢回家。
一路上有偶然撑伞路过的行人,远远见着他这模样都嫌弃地避开。
林怀远只垂着头,麻木地走着。
走了好久,才走到城郊荒凉处。
林怀远抬头一看,不远处正是一个土坯小房。
他慢慢走过去,推开门。
小院子里杂乱地堆着柴火、破布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怀远目光落在那雨水浇得湿透的柴火,心中的悲凉瞬间变成沸腾的怒火。
他腿脚都变快了,直接大步过去到了里屋。
正见夏梨玉蹲在地上费力地浆洗衣服,整个人比孕时还要再瘦一圈。
面色蜡黄,脸上颧骨高高突出,看不过曾经的一丝女儿风情。
见林怀远回来,她扬起个笑脸。
“你回来……”
“啪——”
林怀远直接拍手甩了她一巴掌。
丝毫没有收力。
夏梨玉被他打得扑倒在地,撞翻了地上的洗衣盆。
盆中湿淋淋的衣物翻出,水淌了一屋子。
屋中本就狭小逼仄,洗衣盆一翻林怀远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梨玉趴在水里,含泪看向他,面上已高高肿起。
“我在家里辛苦操劳,你一回来就打我!”
林怀远如今早已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心中再无什么闲情逸致,只余下一腔怨恨。
他只冷哼一声。
“柴火三十文一捆,你竟把它扔在雨地里不管,当真以为钱都是大风里刮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