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远仍旧按时过来,端正跪在公主府前。
林白苦着脸也跟着跪下。
本以为这天也会同往常一样,跪个把时辰,再被一盆污水赶走。
可还没跪半个时辰,一道熟悉的斥骂声便响起。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却每天到这来跪公主府看门的小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林怀远皱眉回头。
便见林母叉着腰几步奔过来,面色狰狞扭曲。
她声音尖利,叫得周围瞬间便多了几个人指点围观。
“母亲,你来做什么?”
林怀远面色更沉。
“我来干什么!我再不来林家的脸你老爹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光了!你给我起来!”
说着林母便气冲冲地去拉扯林怀远,林怀远自然是推拒。
林白丝雨自然是不敢拦,都焦灼护在一边。
林怀远母子二人,便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市井泼皮一样拉扯。
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都如看猴戏一样嘻哈逗乐。
林怀远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自他来到盛京科举夺魁,他还从未如此在平民丢过脸面。
于是手上终于也下了狠劲,一把便将林母推开。
林母被他大力推得,就要仰面摔倒。
还好丝雨赶紧接住她,两人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你!你!”
林母指着林怀远,气得老脸涨红。
林怀远耳边皆是周围百姓的嬉笑嘲讽。
他垂首不看林母,只低声道:
“母亲请回。”
“回?你不管你老娘和你儿子,我自己管,我这就去找李华盈,让她把西院那些狗屁府兵给我撤了!”
林母恨恨一跺地,直接便仰着头趾高气昂就往大门闯。
门前小厮直接拦住她,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道:
“请回!”
“我是李华盈的婆母!你胆敢拦我!”
林母眉毛一竖,便要硬闯。
小厮闻言往旁边一退。
林母见状得意道:
“算你识相,敢拦你姑奶奶……”
话还未说完,两把雪亮长刀便已横在她面前。
林母吓得一激灵,便对上侍卫冷戾的眼神。
“圣上有令,擅闯公主府者,杀无赦!”
随即便是当胸一脚。
林母只觉胸腹间猛然钝痛,直接被踹飞落下台阶。
这下丝雨也来不及去接,林母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林怀远见状也赶紧过去查看。
林母只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乱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髻发。
“李华盈打人了!打她的婆母啊!不要脸啊!这样的媳妇谁敢要啊……”
她大声地叫着,周围围着的百姓哄然大笑。
“驸马爷这老娘可真会撒泼,看着我就想起隔壁村里欠钱不还的老赖,真够不要脸的!”
“这驸马爷不也怎么样,天天来公主殿下这跪着,我倒要看看他能跪出朵花吗!”
“你们看那侍卫脸黑的,她再嚎两嗓子,怕是要被人家一刀砍死!”
“这可真有意思,以后我天天饭后就来这,比戏台子上演的好玩多了!”
“……”
嘈杂笑闹的声音传来,地上林母还在撒泼叫唤。
林怀远却慢慢站直了身子。
如今他才知晓,拥有一个愚蠢的母亲究竟有多可怕。
不出意外,这一出明日便能传遍盛京的大街小巷,传到同僚们的耳朵里。
关于他理政学士林怀远的笑料,便又多一条。
林白见林怀远面色阴沉,虽说害怕还是轻声问道:
“爷,咱们这是……?”
“把她带回去,不愿意就抬回去!”
冷声说完,林怀远直接拂袖而去。
林白咽了口唾沫,看着地上的林母。
林母见状更是叫骂地更大声,在地上翻滚地恨不得拱出个洞。
看她这样,别说林怀远,就是林白都觉得丢人。
他这时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招呼丫鬟小厮们将林母强硬地抬走。
林母身体都腾空了,还要扭动着去打丫鬟们的脸。
丫鬟也不敢躲,个个被她踢打得面上青紫。
周围人更是哄堂大笑,还有人叫着让林母明日再来表演一回的。
林白垂着头脸上通红。
三两下赶紧将林母弄进轿子,一行人往回赶。
外面出了这般笑料,羲和院中自有人转告李华盈。
海月正绘声绘色说着,惹得大家又是笑又是气。
“有时我是真不知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要脸皮的人!”
莺飞笑完,又觉得生气。
“人贵有自知之明,偏生她没有,可不就这样了。”莺时摇摇头道。
“莺时说得对,你们想想学堂时候那些见识短浅却偏要舞文弄墨的,是不是就同她今日一样。”
李华盈支着头笑道。
“像,也不像。”
莺飞摇头晃脑道:“毕竟这么不要脸皮,还不知轻重的,我今日方是第一次见。”
“像她这样自以为是的性子,合该一辈子呆在江都,才能生活得顺遂,她又偏要来盛京做个贵妇人,这哪能做得!”
“我想着以前雪卢围上小披风,在圣上面前表演时,都比她还要知分寸进退呢。”
几人又是一阵笑。
待晚上用过饭,李华盈却是被莺飞一句话,勾起了对雪卢的思念。
她一路便去了以前少时专门放玩具的小院,里面东西都规整放着。
她放过的风筝、玩过的九连环、乱打的络子……
还有好些雪卢以前的玩具,沙包、小枕头、竹编的小球,他睡过的大大小小的窝。
李华盈眼中带着怀念,身边莺时也轻声道:
“倒没想道府中还有这么些雪卢小将的东西……”
李华盈轻轻笑了笑:“许是天意,叫我留下这些东西来想念它。”
后面莺飞却拿了件物什过来,笑道:
“可不止呢,殿下可还记得这木剑?”
李华盈见这不过臂长的小木剑,瞬间便想起她幼时同李明达一块练剑的时候。
“如何不记得,我当时练得手酸脚酸,可累了。”
“殿下只记得这个?当时殿下总不愿意练剑,就把剑偷偷藏起来扔掉。”
“内务府送来一把便仍一把,后来还差点被圣上训斥了呢!”
莺飞笑着说,将木剑递过来。
李华盈接过来随手挥舞了下。
小时觉得沉甸甸的木剑,如今只觉得轻若无物。
“当时确实是不乐意练剑,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华盈说着,就着烛光仔细去看手中的小剑。
剑身整体流畅,可剑尖处却往左歪了些。
以她如今的眼界,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内务府所呈名家所制。
李华盈有些疑惑,又轻轻舞了舞。
剑上挂着的水红色剑穗一阵晃动,凉凉地轻拂在她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