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远被斥得一怔,看着她于高位之上雍容威仪的模样。
终于想起她不止是他的妻,更是大朔最尊贵的公主。
如今他的处境,再禁不起任何差错。
他不能得罪李华盈。
林怀远心头涌起一阵苦涩。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端起公主的架子。
不过家人吵闹几句,竟如此以权压他。
“殿下何必如此,我母亲年事已高,你是我的妻,怎能不尽孝道反而欺辱于她呢?”
林怀远周身气势一颓,眼里都是失望。
“笑话!君为臣纲!殿下为君,你林家为臣!你们如此不忠不义,林学士这三纲五常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莺飞气得大骂道。
林怀远张着嘴,却一句也反驳不得。
林母哭嚷着:“我林家造了什么孽啊,娶了尊活佛回来压在我们一家老小头上啊!可怜我的远儿,连个贴心体己的媳妇都没有……”
夏梨玉也跟着哭:“若不是因着害怕公主怪责,我如何能连茅房也不敢去,最后不得已做出这番丑事……”
“此话何意?”
林怀远想起来这事仍觉不适,但还是皱眉追问道。
夏梨玉拭着泪说:“来往女宾见到公主,只向她敬茶,我只能在旁陪侍,一杯一杯茶下肚,公主又不发话许我去茅房,我才……”
说着她羞愤难当,泣不成声。
若当真是如此……
林怀远眼中怒气涌动,但仍克制道:“殿下可有话说?”
李华盈失笑:“这林家当真是一家子蠢物。”
“夏姑娘平日里行动,什么时候向我们殿下报备过,偌大个林府她还不是想去哪去哪,如今上个茅房还需得殿下允许了!”
“再说了谁要她陪侍,她大着个肚子还碍着我为殿下添茶呢,当真是没事找事!”
莺飞说着实在忍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
夏梨玉仍哀哀哭着,只是声音不免小了些。
林怀远长出一口气,抿着唇看着面前的林母和夏梨玉,一时无言。
“戏看完了,咱回瑶仙院吧。”
李华盈意兴阑珊,芙蓉面上带着一丝倦怠。
众人随着她离去,一个二个连眼神也未分给林怀远几人。
林怀远看她这随意态度,仿若真把他当作戏子看待,心中又是悲又是怒。
他们为何就成了如今这形同陌路的模样?
为何她就定然要压他们一头,分寸不肯相让呢?
林怀远又是一声长叹。
那边李华盈一行人出了院子,莺飞犹自气着:
“殿下,这林家人实在可恶,我真是恨不得即刻便能将他们下狱,叫他们后悔得哭爹骂娘!”
莺时笑道:“瞧你急的,殿下定然自有安排。”
李华盈看着两人偷眼看过来的眼神,歪头一笑。
“若是让他们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从美梦中跌入深渊,岂不有趣。”
莺时莺飞一怔,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只是望着李华盈背影的目光,都有几分忧色。
李华盈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走动时飘然裙摆下精致的东珠鞋尖,思绪渐远。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必定是有仇即时便报,一刻也拖不了。
可如今的她经过那真心被践踏、幡然醒悟的七年,她却不想这样了。
她只想让他们全都在悔恨中度过终身。
一脚踏空坠入深渊,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才是李华盈为他们选的结局。
如今,结局已不远了。
正这时,后面林白突然追过来喊着留步。
众人脚步顿住。
后面林怀远同林母急急追过来,面色彷徨。
“殿下!”
林怀远大踏步过过来,将手中一小张湿淋淋的油纸递过来。
“殿下请看!”
李华盈蹙眉并未伸手去接。
身边陆英一手接过,小心在李华盈面前展开。
竟然是林锦燕的手书!
上面大致是说,她假孕一事很快被发现。
三皇子日日打骂折辱于她,三皇妃亦笑里藏刀处处磋磨她。
她日日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打骂侮辱,求母亲大哥救她云云。
李华盈微一点头。
陆英收回那不知从何处撕下来的油纸,还给林怀远。
林怀远忧虑问道:“殿下,这是在锦燕用过的茶盏中找到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华盈长眉一扬。
如今这情况她早有预料。
李谨行看似温和谦虚,实则残暴不仁、心理扭曲。
他时时渴望取代李明达,就连面上这幅和煦模样,也不过是对着李明达的拙劣模仿。
上一世林锦燕就被富贵权势迷了眼,铁了心要嫁李谨行。
李华盈苦口婆心地劝诫,又不能实话实说。
反倒惹得林锦燕对她憎恨埋怨。
即使李华盈为她费尽心思,选了个家里钱财丰厚的新贵世家。
婚后过得再舒服不过,她依旧不满,日日要给李华盈使绊子。
这一次遂了她的愿,让她好好尝尝自己谋划来的恶果。
见李华盈但笑不语,林母恨恨道:
“我就知道她不安什么好心思,何苦来问她,我们自己去将燕儿接回来!”
“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林怀远抿唇。
“你们当真觉得能将她带离三皇子府?”
李华盈笑得玩味。
林怀远一怔:“这是何意?”
“你以为这封信为何能到你手里,抑或说林锦燕今日为何能出现在林家?”
李华盈语调平淡。
其中缘由对盛京世家而言,不过心念一动便能全然知晓。
也就林家这样乍起的门楣,不明其中涵义。
林怀远听她一说,终于反应过来,表情沉痛起来。
林母茫然不知何意,仍叫嚷着:
“你听她说些废话做什么,她惯来不安好心,早些救回燕儿才是要紧事!”
林怀远摇摇头,眼底微红道:“锦燕是回不来了,她今日能回到林府,不过是三皇子准许的,这封信他定然也能料到。”
“如此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知晓算计他的下场,锦燕还在他府中,若我们声张,他不知有多少种法子可以杀人灭口。”
林母瞬间如遭重击,脸也白了,脚步都不稳了。
“我的燕儿,她还这么小,怎么能被磋磨到死啊——”
见林母崩溃大哭,林怀远心中亦是难过。
夏梨玉这时也赶来,见状便柔声道:“伯母莫急,也还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