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林怀远如死狗般一动不动瘫在地上,被揍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的拳脚终于停歇。
林怀远浑身疼痛却又动弹不得,只听见又是“啪啪”两声。
那道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林怀远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不知多久,才略略能动弹。
他艰难地动着手臂,慢慢将头上这脏污的麻袋扯下来。
终于得见了日光。
再一垂首,见麻袋上竟沾着好些鸡屎和鸡毛,怪不得臭不可闻。
林怀远气得手一抖,何人竟敢如此污辱他。
只是身上实在疼得厉害。
他又仰面躺了好半天,才慢慢靠着墙坐起来。
林怀远环顾四周,才发现林白就晕在墙根处,两边脸上红通通的。
想到那袭击者最后的声响,想必就是给了林白两巴掌。
再一看,他刚小心拎在手里的酸枣糕,也被凌乱洒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烂。
林怀远长出一口气,脸色难看。
这时从巷子那头突然响起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林怀远还没转过头,面前便是又一阵臭气袭来。
“哎呦喂,你这乞丐偷什么不好,连我用来装鸡屎的布袋子都偷,我要捉你去衙门!”
一个身材矮胖的大婶,拿起地上那麻袋便是一抖擞。
她伸手就要来抓林怀远胳膊。
林怀远被扯得疼痛不已,冷汗都下来了。
大婶被他这嘴斜眼歪的模样吓了一跳,连退几步便跑了。
“这乞丐不会是有什么怪病吧,我还是快走吧!”
林怀远喘着粗气,脸上又黑又红。
他堂堂五品理政学士,竟被市井妇人当成乞丐!
士可忍孰不可忍!
林怀远气得捏紧拳头。
几根鸡毛在空气中打着旋地落下来,正落在他衣襟上。
林怀远看得刺眼,艰难抬手将其拂掉。
动作扭曲但眼神十分凶狠。
可只瞬间他便发现,身上这靛蓝朝服已经全是黑泥,破烂不堪。
怪不得那妇人打眼看来以为他是乞丐。
他这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缩在墙角的模样,可不就是乞丐。
林怀远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林白才叫唤了一声。
林白一睁眼,便吓得从地上弹起来。
大动作一做,他龇牙咧嘴地去摸后颈:“后脖子怎么这么疼?”
又去摸脸:“脸上怎么也火烧火燎的!”
“不对!驸马爷呢!”
林白东张西望,面上惊慌失措。
“我……在这……”
林怀远艰涩出声。
林白低头一看,林怀远脏乱潦倒地歪在他脚边。
吓得林白一跳,险些踩在林怀远身上。
“爷,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会功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白慌得扑通跪下,眼泪都掉出来了。
“是什么贼人害得你,我这就是报官!”
说着他一擦眼泪,就要起身。
“不可……咳咳咳……”
林怀远急忙制止,说得快了又咳嗽起来。
“为何?”
林白只好停下脚步,十分不解。
林怀远缓缓摇摇头,只说:“先带我回府。”
如今这局势,他已经把各方势力都得罪了个遍。
今日这手,不是太子便是三皇子。
甚至……还有可能是公主,抑或是圣上都不无可能。
他们每个人都有对他出手的由头和实力。
林怀远不敢深想,亦不敢深究。
两人好一番动作,林白才将林怀远弄到背上。
只是他身体也不强壮,背得也是相当吃力。
林怀远身上又带着一股浓郁臭气,只熏得林白头昏脑胀。
一张脸涨得比打了巴掌还红。
两人磨磨唧唧,好半晌才走出巷子。
而在他们身后,一道人影现身。
正是江照野。
一路疾驰,他额前碎发散乱,半遮着那双点墨般的黑眸。
少年将军银甲披身,却看起来无比落寞。
他没下重手,既不伤筋动骨亦未流血掉肉,竟还要人背。
真是无用。
还敢对公主动手,他今日就该把书生打死在这!
江照野这般想着,眼底却氲出一抹湿意。
事已至此公主都不愿和离,想必是对他情深意重。
像她那样骄矜的人,竟愿意等他三年孝期。
那书生既是她的意中人,他又怎能下死手,徒惹她伤心呢。
日落西山,昏暗的暖光在银甲上跃动。
江照野蓦然转身,晃动的凌乱发丝下,隐隐露出他一双微红的眼。
这边林怀远林白两人好不容易回了林府,便立刻找医师来看。
结果却是并无大碍,连活血化瘀药物也用不上,只需好好歇着。
林怀远什么药也没拿到,可身上依旧疼痛无比。
心中实在憋屈。
又不知找谁出气,便只好忍气吞声。
第二日上朝,即使他尽力装作自然,可身上疼痛依旧让他行走不便。
见他这模样,别说太子,就是朔文帝都隐隐皱眉。
不过打了一顿板子,都不知过去了多久,还在这惺惺作态一副病容。
真不知是身体实在孱弱,还是故意显出责罚太重,好叫人暗地里说公主的不是。
圣上的态度便是大臣们的力之所指、臂之所向。
林怀远向来敏感。
自然能察觉出朝堂上的这股排斥,心中亦是愤懑。
他如此委曲求全,竟还得不了他们的满意。
就因为自己是寒门出身,无论怎么放低身段,依旧无法同他们融洽无间。
林怀远心中无力又愤怒。
那边瑶仙院中。
“江照野回京了?”
李华盈诧异挑眉,上辈子她可不记得有这回事。
直到平定薄野氏,江照野才会短暂归京。
如今盛京乱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引起惊涛骇浪。
他在此时回来,存了什么心思?
“可不是,听说昨天晚上只身到的,进宫述职之后连口水都没喝,直接快马加鞭又回西疆了。”
莺飞咂舌道:“这守边关的将军还真不是一般武将能干的。”
李华盈本来心中千头万绪,闻言却是失笑。
“今日这又回去了?”
还真是一根筋。
李华盈莫名脑海里浮起些模糊的记忆。
她幼时得圣上皇后宠爱,便是李明达也要让她三分。
便养得她又骄纵又任性,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若是得不到便能闹得宫中上下不得安宁。
那时的江照野不过十三。
身量挺拔颀长,面容英气野性。
他善武善骑射善兵道,是盛京年轻一辈里公认的佼佼者。
却总沉默寡言,只静静地跟在他们身边。
那是一年盛夏夜里,李明达带着她与江照野去盛京最繁华的水船集市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