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上到走卒贩夫,下到他们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土夫子,哪个不是拜过门头的?
走独户道就是半路入行,没有派系也没有帮衬的助手,纯凭功夫入墓。这种人手上都有命案,哪怕是有多年下墓经验的丁元子,也不敢轻易开罪。
“老手啊……”丁元子看李莲花将银针还给黄衣女子,想到这位眉目温和的女子,以一枚银针轻松挑开他一剑,便知晓他们功夫深不可测。
他又是震撼又是敬佩,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您既走独户道……敢问身上扛没扛幡,幡上什么字?”
“扛金幡。”李莲花不假思索地接话,声音很是平和,“字嘛……十三年前京南皇陵,明楼前留过四个字。”
所谓扛金幡,就是钦点要犯,光是手上的人命案就不下十来条。让众人大惊失色的,莫过于十三年前京南皇陵被盗,守军被杀二十三人,贼人还嚣张地在明楼前留下四字名号“素手书生”,惹得当今皇上震怒,下旨缉拿此贼人。
他们万没想到,被监察司和百川院追捕多年的素手书生,竟是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
话都到这里了,众人还哪敢对李莲花维护的两个肉头儿下杀手,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素手书生前辈。”
一群人掏出自己的木牌,朝李莲花进行自我介绍,一轮下来除了古风辛稍显冷漠,其余人都赶着上前巴结。
丁元子也没想到古风辛如此不卖,素手书生的面子,不由得擦了擦汗,忙赔笑道:“素手前辈,这姓古的半路入行,不懂规矩,您别怪罪。”
李莲花笑着颔首,并不甚在意,“无妨,我和内子来吃席,不攀交情。”
说着,他看向呆愣愣的方多病,以及看白夭夭看痴了的红衣少年,又道:“我这俩顽劣徒儿,给诸位添麻烦了,给诸位赔个不是。人呢,我和内子先带走,你们自便。”
“哪里哪里。”李莲花要人,这群土夫子自然不会不放人。
李莲花惯会忽悠人,白夭夭素来会演戏,两夫妻当着满屋子凶神恶煞的土夫子,撒了弥天大谎也不害怕,甚至欣然接受众人的恭维。
方多病正气鼓鼓地否认自己不是他徒弟,又看了看周围人投到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不禁浑身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灰溜溜地跟着二人离开牌楼。
他至少还是自己走出去的,那红衣少年却是倒霉透顶,被夭夭拧着耳朵,硬生生拖出去。
方多病看得耳朵疼,心想自己往后宁可得罪师父,打死都不能得罪白夭夭。
见他一脸熊样,李莲花摇头叹气。
四人顺顺当当地走出了牌楼,来到内院的莲池边。
傍晚的凉风徐徐吹来,闻着清幽的莲花香味,方多病才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颇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怒视一脸笑意的李莲花,“你为何要冒充素手书生?”
李莲花漫不经意地“啊”了一声,桃花眼有笑意氤氲,反问道:“难不成大声说你是百川院形探,等着一屋子土夫子把你砍成肉泥?”
没有见死不救,他勉强算是有点良心,但不多。方多病气哼哼地抱胸,睨他一眼,又古怪地问:“说来逛黑市,却跑来内院。土夫子的行话说得这么溜,最奇怪的就是,素手书生的事情是朝廷密令,你竟也知道……”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李莲花一面看着白夭夭教训任若风,一面笑着摸了摸眉心,却不回话。
“李莲花,你这个人当真很奇怪。”方多病大声嚷嚷着,面色很是不快。
“你知道为什么至今都捉不到素手书生吗?”李莲花朝他比划了一个放低声音的动作,笑眯眯地问他。
“什么?”
“他死啦,我亲手埋的。”李莲花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颇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方多病闻言突然呛了口气,语气越古怪,“你这人怎么到哪儿都能捡到死人,不是埋铁萧大侠,就是埋素手书生的。上辈子是仵作啊?”
“当年素手书生重伤将死,我看他可怜,便收他住下直到去世。”说起这个素手书生,李莲花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许是处于对这个临死前,不断忏悔的愧疚,他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他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死前教了我土夫子的行话。你看过朝廷案宗,该知道素手书生本名齐知原,额上有块胎记吧?”
话都让他说完了,方多病哪还能嘴硬说不知道,索性闭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