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夭也不说话,直接把他推倒在床。
眼看她宽衣,李莲花猛吓了一跳。他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满脸惶恐地叫唤起来,“先说明一下,我不是那样的人!”
“别废话,给我躺进去点。”白夭夭余怒未消,一把将外衣放置在床头。也不管李莲花揪着衣领,如何如何抵死不从,直接躺上他的床。
那一瞬,屋内烛光摇曳,屋外狂风暴雨不断,她却觉得很是安心,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李莲花登时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还睡他榻上,当真是一点戒备都没有啊?”
白夭夭翻身,一双澄明透亮的眼眸直直地凝着他看,很是不服气,“你可以打地铺,我不介意的。”
“这是我的床,小医仙。”李莲花小声抗议,不徐不疾地侧身在白夭夭身旁。
他一手支颐,笑眯眯地看着她,姿态甚是潇洒惬意。
“谁让你吓唬我,现下我不敢回房了,自然要在你这儿将就一夜。”白夭夭嘟囔着,没骨气地往他身边挪动。
看他笑得很是温柔,脸又不争气地一红再红,“你、你笑什么……青离医仙怕鬼怎么了?还不允许我怕鬼吗?”
李莲花“啊”了一声,连连称是。
下一刻,窗外有闪电炸开,把她吓得浑身激灵,连忙躲进李莲花怀中,连声尖叫,“花花!”
行吧,真是怕极了。
李莲花低声轻笑,长臂一伸,将她搂住,“好啦,我是真骗你的。这里没鬼。”
蓦地,他竟感觉到白夭夭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窗外暴雨不断,狂风怒号似凄切的鬼嚎。
他闻着雨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十五年前白氏灭族夜的狂风暴雨,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纵使十一年前他在扬州让她不要再畏惧雨,可那些经历过的悲痛往事,无论怎么治愈,还是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李莲花轻叹,终于不忍心让她害怕如斯,愧疚地低头轻吻她的发心,“是我的不对,不该这般吓唬你。”
他倒是忘了这事。白夭夭在旁人面前不怕雨、不怕鬼,因为她是坚韧不拔的青离医仙,是所有病人的信仰,所以她是完美的、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存在。
但在他面前,白夭夭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她会毫无防备地卸下所有坚强的伪装,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在他这里她只是她,不是伟岸的青离医仙,也不是肩负着整个药师宫重任的少宫上。怕雨、怕鬼、怕电闪雷鸣,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李莲花微微动容,很是愧疚方才把她吓得六神无主。
他幽幽叹气,抱着她调整了一下位置,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别怕,我在呢。”
那一瞬,白夭夭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泪水汹涌而出,终是泣不成声了。她哭得很是彷徨,那些积压在心中多年无处可宣泄的痛楚,在此刻终于得到释放。
李莲花心头一痛,似要将她嵌入骨血里不知不觉地搂得更紧。
“花花,我是真的怕。”白夭夭声音凄苦,带着几分哀求,期期艾艾道:“所以,别离开我……”
她不怕雨,只是害怕会夺走她一切的雨夜。
十五年前的滂沱大雨夜,电闪雷鸣时,族人的鲜血染红了霜江。
十年前四顾门与金鸳盟大战,同样下着大雨,同样电闪雷鸣。至此李相夷坠入东海,少师剑不知所踪。
等到她赶到东海之滨时,只看到满地残骸,等到的是李相夷战死的残酷消息。
那一刻,她彷徨无助、信仰崩塌,彻底一无所有了。
李莲花眸光微闪,心疼她一路走来并不易。
她如同李相夷般一直都被命运推着走,年少孤露身不由己,血海深仇犹不能忘,及笄之年还要被李相夷的桀骜所伤。
如今又记挂着他的伤情,为解碧茶之毒已然倾尽所有、掏空所学。怎么不崩溃?怎么不心疲力瘁?
是了。
狂风暴雨夜,她怕的从来不是鬼,也不是雨,而是遍体鳞伤的身心,再也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白夭夭一直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永远把乐观积极的一面留给他,伤痛独自揽下。
若非今日他把她吓坏了,恐怕她一生都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李莲花心疼极了,又恨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我答应你,生生死死、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弃你而去。”李莲花声音沙哑,缓缓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替她隔绝外界震耳欲聋的雷鸣。
白夭夭浑身一震,却不敢抬头看,就这么埋在他温暖的胸膛,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李莲花见她愣住,微微扬起嘴角,语气甚是逗趣,“啊……大雨天说山盟海誓略显俗套了。若是我的墓碑能刻上‘青离医仙白夭夭之夫李莲花’的碑文,倒是挺好的。说这个便不会俗套了吧?”
白夭夭抬起眼睛,盈满水汽的眼眸映出他深情而温柔的模样。她颤抖着手覆上他的,过了半晌,才极缓慢极坚定道:“你不可以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要是敢死,我便敢穿红衣,用少师自刎在你坟前!”
她素来倔强,做了决定的事情就铆足劲做到底。他死,她必定会殉情,绝不苟活。
李莲花倏然一惊,猛地将她搂紧,“这话可不兴说,何况少师剑早就沉海里,你也找不着。”
话到这里他自觉嘴贱,连忙“呸”了好几声,转移话题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瞧着这地儿风水也不咋好,满地枯骨就算了,一来就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还把我家桃桃吓得六神无主。”
白夭夭眨眨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是你吓唬我的吗?”
“哪有?”李莲花很是无辜。
“就是你!”几度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就这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白夭夭气得从床上坐起来,居高临下地凝着李莲花看,“从下雨开始,你便一直同我讲鬼故事,讲得一个比一个瘆人!这就算了,你还骗我说见着鬼火了。我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死莲花,你是故意的吧?”
“绝不是故意的!”李莲花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天花板,信誓旦旦道:“我可以发誓,要是我故意吓唬,以后睡觉准被老婆踹下床。”
发誓的手势都不对,还说不是心里有鬼,也就白夭夭这么天真被李莲花忽悠得一愣一愣。
眼看李莲花笑得一排银牙锃亮,哪有半分无辜的模样,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白夭夭越想越觉得生气,他今晚若是能睡得安安稳稳、踏踏实实,那便是她青离医仙的不对。
想罢,她从袖中甩出一枚银霜桃花针。将烛心打掉。顷刻间,整个莲花楼黑漆漆的一片,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你、你想干嘛?我不是那样的人……”李莲花忐忑地缩在床角,水灵灵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像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今晚谁也别想睡了!”白夭夭扬起下巴,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吓李莲花一跳。
“哎……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白夭夭没好气地给他肩膀一巴掌,“别乱动,省得我把针扎到不该扎的地方,你这辈子就别想讨老婆了。”
李莲花笑了,“你还会摸黑扎针呢?我怎么觉得是图谋不轨呢?”
“闭嘴吧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
白夭夭耳根发烫,一把勾住他的腰带拆下来,又一次警告道:“别动啊!穴位认不准把你扎不举了,可别赖我!”
李莲花倒吸一口凉气,“哎哎,别脱衣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
“等、等一下……桃桃你压我头发了!好疼啊!”
“啧……磨磨蹭蹭的,好了没?”
“你温柔点,我最怕疼了。”
“李小花,你够了!”
其实白夭夭真没想对李莲花怎样,不过是吓唬回去好解解气,至于扎针?天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