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山水居,周六凌晨。
主卧室里,卧室大灯早已关闭,只余床头照明灯还在亮着,光线在床侧静止,悄无声息。
萧潇凌晨一点左右回到卧室,洗完澡回床睡觉,傅寒声在她身旁睡得很沉。
夜间很静.她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间竟也睡着了。
大概是受苏越电话号码所扰。
这晚睡觉,萧萧潇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里,她和“慕雨”在萧家生活了很多年,最后真正的慕雨突然出现,他一脸难过地看着萧潇,指控她认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萧潇醒来,后背竟然都是汗。
她望着天花板,就那么失神躺了几秒,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床位,是空的。
傅寒声不在床上。
萧潇在厨房里找到了傅寒声。
兴许是凌晨饿醒,懒得惊动佣人,这才会起床煮东西吃。
凉气重,他又在黑色睡衣外面穿了一件黑色晨褛,腰带没系,就那么松松地垂落在身侧。
他身材原就修长,穿白色优雅贵气,穿黑色冷峻沉郁,也把他的身材衬得格外挺拔。
凉风从厨房窗口吹进来,傅寒声微微眯眼,把烟送到嘴边叼着,慢条斯理地切着菜。
他也不怕烟灰落在菜盘里。
萧潇站在门口看定一会儿,随后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流声惊到了傅寒声,他回身看了一眼萧潇,方才移回目光继续切菜。
他叼着烟跟萧潇说话,声音有些不清,也分外低哑: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睡不着吗?”
萧潇拿干毛巾擦手,倒也不是睡不着,但又不能明说她是被噩梦惊醒。
所以萧潇直接回避傅寒声的话,走近傅寒声,看了看装在各个餐盘里的菜。
萧潇问他:“是要做意面吗?”
“嗯。”那烟还剩下一截,傅寒声随手抛到了窗外。
萧潇想好在厨房他不常來,如果每次都是边做饭边抽烟,怕是窗口一带迟早会因此失火。
“我来吧。”萧潇弯腰找围裙,傅寒声听了她的话。
略显漠然的五官终于添了一抹柔和,啪嗒一声放下菜刀,成全她。
他在心里斥骂萧潇是小妖精。
这个小妖精美丽妩媚却又没心没肺;
善变冷漠却又宠辱不惊,她可以躺在他身旁,声声呼唤其他男人的名字;
她也可以在他生气时,简单一句话,抑或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日常小举动就能直中他的软肋。
“慕雨……慕雨……”
凌晨醒来,并非空腹饥钱,而是因为她的呓语声,那一声声的“慕雨”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她来了厨房,她不需要跟他赔笑脸,她只需平静地说一句“我来吧”,
只需系上围裙,只需点火烧水,便能令他怒火全消。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忙,并不帮她打下手递食材,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他下厨。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不参与。
她做饭是极为熟练的,在此之前傅寒声已经把材料切未,所以她省了不少事。
凌晨山水居,傅寒声在餐厅里吃完面,萧潇起身收拾餐盘,山水居各人司其职。
萧潇平日里也没有做家务的机会,所以偶尔做做饭、清洗一下餐盘,便会让傅寒声心有触动。
最日常的琐碎,恰恰是最极致的美好。
…………
凌晨四点,山水居主卧室。
婚后差不多三个月,除了傅宅那一晚,纵使两人后来同榻而眠,他却不再索欢于她。
有时他们会各自占据床榻一侧,有时他会搂着她,身体相依,似乎只为取暖。
夏秋季节更替也需要取暖吗?
需要的。
她体质偏冷,尤其是8月初离开南京后,夜晚的她宛如沉溺在未知里的浮萍,念及过往常常会冷得睡不着觉。
她一直以为像傅寒声这么复杂的男人,他的体温也一定如同她一样,但他的身体却很温暖。
他总是会在她冷得牙齿直打战时,从身后抱住她,一寸寸地温暖着她的身体……
在这场婚姻里,她还尚未习惯他的亲密,他却已经开始习惯对她做出亲呢之举,
比如说她刚上床就被他搂在了怀里;
比如说他在临睡前心血来潮地吻了吻她的脖颈………
卧室灯光下,萧潇发丝如墨,微微偏头时,脖颈肌肤在床头灯照射下泛着如王般的光泽……
傅寒声夜间和萧潇同睡一榻,又是自己心喜的人,若说没有情欲,任谁都不信。
如今只是亲吻萧潇脖颈,已是极力压制了。
这晚,两人都有些缺眠,就在萧潇昏昏欲睡时,耳边传来了傅寒声咯显低哑的声音。
“潇潇……”
“嗯?”她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应。
“开灯睡觉不但影响睡眠质量,还影响人体免疫力。”傅寒声道,“今后睡觉不要开灯了。”
萧潇偎在他怀里好—会儿没说话,然后离开他的怀抱,伸长手臂把床头灯给关了。
视野内一片黑暗,犹如失明之人,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知道傅寒声又把她搂在了怀里。
显然傅寒声虽然调查了她很多事,却唯独没能调查出他的妻子有夜育症。
周六这天,傅寒声和萧潇睡得都很沉。
直到临近上午十点被内线电话吵醒,萧潇这才得知温月华一大早就来了,在客厅里一直等到了现在。
萧潇匆匆叫醒傅寒声,暗怪自己今日怎会这般贪睡。
傅寒声是周五回国的,往常他处理完公事,即便再晚也会拨冗回一趟傅宅探望温月华。
但昨天晚上温月华等了大半宿却不见儿子身影,后来打了一通电话到山水居,被曾瑜接起。
说是傅先生从澳洲回来身体状态不好,晚饭也没吃就上楼睡觉去了。
温月华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一大早起床,连早饭也没吃,就让庄伯开车把她送到了山水居。
来早了,儿子和儿媳还没起床,曾瑜要打内线叫醒他们,被温月华阻止了:“让他们睡。”
于是,温月华从早晨等到了上午,这期间她在山水居用完早餐后,又沿着山水居来回转了一大圈。
曾瑜陪同在侧,温月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曾瑜说着话,看似都是家常话,夹则却是在套曾瑜的话。
对于两个孩子的婚后生活,温月华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着急,难免担心儿子有情,阿妫无意。
山水居和傅宅相距甚远,就算她平时想了解他们夫妻的现状,也是无计可施。
好在曾瑜吐露给她的讯息倒是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曾瑜笑着说:“老太太,您就放宽心吧!先生和太太关系好着呢!”
这天上午,温月华正手捧一杯茶站在窗前远看山水居风景,听到曾瑜在身后唤了声“先生” 和“太太”。
温月华转身望去,就见儿子搂着儿媳满脸笑容地朝她走来。
两个年轻人在外貌和气质上都是极为出色,站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幅画。
儿子冷峻稳重,儿媳清新谈雅,温月华看着,内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温月华张罗曾瑜提前准备午餐,跟晚辈说话间隙,周毅和华臻也一同来丁,摆明是因公事来找傅寒声。
傅寒声留萧潇在客厅陪温月华,并示意周毅和华臻随他一起去书房
走进书房,傅寒声还没落座,他的女秘书华臻就已经拿着行事历跟在他身后报告道:
今天行程全部挪到了明天,明天九点,各大公司业绩汇报;
十二点,唐家有成员因股权转让问题想请您吃饭;
下午三点,金融投资评估报告书将会呈递办公室,急需您批阅签名;
四点半,您有一个董事会会议需要出席,结束时间在晚上六点半。”
傅寒声坐在办公椅上翻看报纸,今日起晚了,连带错过了翻阅报纸的时间,他阅览报纸速度很快,修改行程也很快:
“公司业绩汇报和董事会议合并,投资评估报告书最好别送到我面前,我不看半成品,浪费我时间。
另外,明天中午饭局取消,就说我很忙,适当拖一拖对方。
转让股权这事,唐家成员可以急,唯独博达不能急,一定要远得住气。”
华臻点头,开始修改明日行程安排,经过傅寒声这么一改,他明天只需上午九点去公司开个会就没事了。
这样的安排,倒像是为了配合 “某人”双休时间特意挪开一般。
正是用餐时间,傅寒声等人下楼时,温月华留周毅和华臻在山水居共用午餐。
周毅和华臻有眼力见儿,傅家日常家宴,他们留在这里实在是不好,下意识找借口婉拒。
温月华看向傅寒声,无非是希望儿子开口留人,傅寒声接收到母亲的眼神,勾唇笑道: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当家,问潇潇,家事上她做主。”
这话实在是太不像出自傅寒声之口,温月华险些被茶给呛到。
周毅和华臻笑着不语,内心却都是感慨万千。
几人下意识看向萧潇,此刻也唯有萧潇镇定自若,细看竟跟傅寒声惯常表情隐隐相似。
其实听到这话,萧潇倒也没有外表那般淡定从容,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傅寒声是萧潇接触过的男人里,最会哄骗女孩子的那一个,但客厅里站着那么多人,他怎么一点也不避讳呢?
萧潇让曾瑜多准备几道菜,直接用行动留人,温月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般做事风格,倒是颇有傅家主母的大气风范。
等待饭菜上桌时,傅寒声手机响起,随即拿着电话去了偏厅。
客厅里温月华和周毅、华臻聊天,萧潇向来不喜插话,若是有人问她,这才会应景地说上两句。
后来见温月华和周毅他们相谈甚欢,就起身去茶水室打算再泡一壶茶端过来。
走出客厅,萧潇依稀能够看到傅寒声单手叉腰站在偏厅里接电话,声音不高。
但跟手机那端的人讲话时,态度却是前所未有地强硬:
“截至10月16日A股大牛市告终,眼下正是大能市崛起的时机。
最近两年投资者盲目乐观制造业和地产业,已有危机爆发迹象,博达这时候要未两绸缪,控制旗下支柱产业波及最小化……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萧潇在静立数秒之后,步伐如常地走进了茶水间。
但冷却多时的血液却开始有了沸腾的迹象。
众所周知,唐瑛之父唐奎仁经商头脑和决策能力在业界一直是佼佼者。
却鲜少有人知道唐奎仁有心培养唐瑛长女成为唐氏继承人,私底下除了教导萧潇如何打理公事之外,更会寻找时机授权萧潇下决策。
1996年,萧潇10岁。
萧潇以唐奎仁为幌子,幕后扮演期货操盘手,初时做单不错。
唐奎仁干脆把五分之一的流动资产全都押在了萧潇的身上,由着她去玩。
1997年,萧潇11岁。
别人尚在童年之际,她已幕后操盘做了好几个成绩不错的大单。
毕竟是个孩子,也年轻,成功了几次,又被外公称赞了几次,她在这一年开始飘飘然。
同年末,萧潇手中持有的期货因为逼仓过急,引起暴亏,唐奎仁在幕前输得很惨烈。
1998年,萧潇12岁。
国内期货进行整顿,萧潇接连失利,暴赚过,也暴亏过,她一度陷入迷茫之中,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继续做期货。
终于,她在某一天午后,敲响了唐奎仁的书房门,她跟唐奎仁说:“外公,我不想玩了。”
唐奎仁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给我一个原因。”
是啊,是什么原因呢?
12岁的她还太年幼,那一年她看报纸,隔三岔五就能看到期货失败者在经历倾家荡产之后,不时传出跳楼噩耗。
萧潇一连失败两次,虽说唐奎仁有资金供她磨炼玩耍,却也经不起她一直暴亏下去。
有时候她甚至不明白外公哪来的胆气竟允许她一个小孩子在期货做单上孤注一掷。
萧潇不答,唐奎仁却看出了她的想法,唤她近前,摸了摸她的头问:“告诉外公,你做期货的时候开心吗?”
“开心。”是真的开心,虽然也有迟疑,胆战心惊的时候,好在唐奎仁放纵不过问。
所以她每次决策做单都会玩得异常痛快和刺激。
闻言。唐奎仁笑了,他开心地抱着他的外孙女,声音苍老温善:“我们阿幼开心呢!
既然开心就去做,不要把它当成负担,外公赔得起。
但你要记住,如果你真的喜欢期货,就要学会把它当成好时光去经营,切勿急躁,你要凭借对交易的悟性,下手快狠准……
奈何,国内期货市场自此低迷多年,萧潇只得作罢,偶露新机那一年己经是2003年了。
那一年,萧潇17岁,同样是这一年萧靖轩去世,而唐奎仁……
一直放纵萧潇做期货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在背后为她提供 “玩耍” 资金的老人早已在2001年去世了。
自此,萧潇再也没有碰过期货。
2007年,萧潇21岁。
她站在茶水室里看着窗外10月末的秋,几只云雀正站在葱翠碧绿的枝叶间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那鸟叫声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以至于萧潇前不久才沸腾的血液已开始逐渐变凉。
萧潇不得不承认,傅寒声是一个天生的捕猎者,他对金融最新动向和危机意识素来嗅觉敏锐,似是未卜先知一般。
但面对尚有余热的A股大牛市,抑或是浅露端倪的A股大熊市,萧潇却是再也激不起半分兴致。
如今的她,学商是麻木,是习惯,殊不知对经商却是深恶痛绝。
这天吃罢午饭,周毅和华臻率先离去,温月华又在山水居停留两小时,方才起身离开。
傅寒市和萧潇送温月华出门,离开前萧潇听傅寒声对温月华说:“明天中午我和潇潇回去吃饭。”
仅仅一句话,已让温月华眉眼间蓄满了笑意。
送走温月华已是下午四点左右,距离晚餐开饭还有两个小时,傅寒声牵着萧潇在山水居散步。
天空一片阴沉,不似上午醒来还能看到朦胧的阳光。好在10月未的山水居,正是花开正旺时,沿途尽是花香芬芳。
萧潇问:“天气不太好,明天会下雨吗?”
“天气预报说,C市明天多云转阴,局部有小雨。”
萧潇道:“天气很怪。”
这话出口很像小孩儿语气,傅寒声看着她笑了:“确实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