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带着几乎穿透心脏的威力,一下子贯穿全身,把裴景策先前遭遇过的谩骂和诅咒击得粉碎。
他算得上是颠沛坎坷的前半生,好像一下子被这一句话熨平了。
江南月又认真重复了一遍:“管他们做什么,红色很好看,异瞳也很好看,裴景策,你有全天下最好看的眼睛。”
她喊了两遍自己的名字。
江南月怕他还是会介意,甚至伸出手点了点裴景策异色瞳孔的眼睑下方。
裴景策下意识闭了右眼。
江南月道:“睁眼睛。”
长长的眼睫毛颤了一下,还是缓缓睁开了。
“……像最贵的鸽血红宝石。”
江南月笑了一下:“怎么不好看,高贵又美丽。”
裴景策看着她。
“所以,不要闭眼,陛下。”
不远处,眼覆白绫的人靠在树后面。
“小南月果然和这小混账在一块。”
“……”
“罢了,我早该料到。”
他本就是让江南月和裴景策当了这破局的人。
小南月这么好,那小混账会心动很正常。
就是……
迟玄心里莫名有些微妙的不爽。
就好像自己从种子开始,养大了一朵花,这朵花开得肆意又漂亮。
但是一下子来了个臭小子,想把这花连盆都给端走。
迟玄更不爽了。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这小混账离那么近做什么。
十六年前,他以双眼为代价,让江南月的那一魄提前从异世回来。
他教江南月武功,又从不束缚她,让她自由自在的长。
裴景策这小混账以后要是敢怎么样她,他进坟墓里了都得爬起来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虽然他觉得以小南月的性格会自己先踹两脚。
反正他们两个武功谁更强可说不定。
迟玄亲手教出来的江南月,太知道江南月练武吃了多少苦,又是什么水平。
在下山之前那段时间,江南月甚至在他面前都没有使过全力。
小南月习惯性留后手,一般打架都不会太认真。
而她手里一但有一把剑……
迟玄可不觉得裴景策能在江南月手里讨到什么好。
感受着他们二人的距离,迟玄手指微动。
一阵风吹过,江南月的头发直接糊了裴景策一脸。
江南月:?
【挖槽???】
【玛瑞亚杰西卡你们big胆!!!】
裴景策:……?
好奇怪的风。
迟玄满意了。
可江南月头发被吹乱,耳坠更是和头发挂到了一起,她一个人完全解不明白。
裴景策伸手,替她细致的解开了缠在一起的头发和流苏,又替她一点一点捋好头发。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迟玄:……
真是时也命也。
裴景策替她理好头发,便问道:“你想去游历天下,遍赏山水,对吗?”
说起这个,江南月感兴趣了。
“自然。看遍世间绝景,方不算虚度。我都想好了,春三月下江南,夏赏荷,秋问枫,冬煮雪。每天都能遇到不同的人和事,看到不同的景色,听到不同的故事。”江南月笑道:“自由自在的生活,风月是我的同伴。”
她说起自己的愿望,眼睛都亮了起来,在月色下,她边说着,边笑着看了一眼裴景策。
那双眼睛简直光华流转。
裴景策道:“好。”
江南月不知道他在好什么,便道:“自然好,不过若是天下不太平,我可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江南月一下子又想到北越。
她有些气愤:“北越那帮王八糕子最好别给姐搞事情,不然我弄死他们。”
她说完又戳了下裴景策:“所以你也是,得活久一点,长命百岁。”
“这和我长命百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喝了点酒,江南月理直气壮极了,“因为我只想看太平盛世的山水。”
裴景策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我们公主殿下,真是好生任性。”
因为自己想看太平盛世的山水,便要求他好好活下去。
“对。”江南月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促狭,她也点点头,“所以你小子活久一点,别哪天让我听到你生病了你不行了一类的事情。”
“好。”
二人并肩向前。
江南月抬眼,看见了月亮。
“今天的月亮还挺亮的。”
裴景策却道:“天上的月亮在天上……”
江南月觉得很好笑,裴景策这简直就是废话文学,她说:“月亮不在天上会在哪里?”
裴景策见她笑也笑。
天上的月亮在天上。
人间的月亮,在我身旁。
晚上喝了些酒,又跑进跑出皇宫,回宫后的江南月有些醉意,又觉疲累,洗漱完便上了床。
她其实算高兴。
拥有了从未有过的家人,明日一睁眼便是新岁,她会收到亲人们给的压岁钱,师父师兄也来了京城,再过两日,和棠溪微云去寺庙中祈福。
亲友们都在身边。
宣明殿炭火烧得很旺。
宫里拢共就两位主子,裴景策并不算是奢华讲究的性格,基本什么好东西都送到了江南月的宣明殿里。
江南月盯着跃动的烛光发了会呆。
她脑子放空,什么也没想。
回过神来,又看着外面的天空。
江南月看着天空莫名高兴了一会儿,目光触及了放在桌上的回礼。
她送出去的每一份年礼,都收到了回应。
江怀旭给她送了一柄软剑。
林棠溪财大气粗,直接送了个点心铺子给她。
姜微云给她送了她的样子的木雕,据说是姜微云一刀一刀亲手刻的,连衣摆上的花纹都雕刻了出来,江南月很喜欢。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上下眼皮打起架来。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她睡了没多久,轻微的声音传过来。
她半梦半醒间,感觉身旁好像站了个人。
是很熟悉的气息,她没什么防备。
裴景策把装着银票的红包,轻手轻脚的压在她的枕头底下。
江南月刚巧翻了个身,手直接打在了还没来得及把手撤回来的裴景策的手上。
裴景策轻微怔了一下。
江南月的声音响起来:“……裴……裴景策?”
裴景策很轻的嗯了一声。
“我在这。”
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江南月的脸。
没醒。
江南月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嘀嘀咕咕说了些话,然后手一伸,拽住了裴景策的手。
“……你怕什么啊,我没骗你,你眼睛真的很好看。”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裴景策看着她,半晌才道:“嗯。”
江南月压着他的手,他也没把手挪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半跪在江南月床前。
他看了江南月很久。
睡觉时可能是江南月为数不多的相对安静乖顺的时刻,她平日里比天上的星星还难捉,没人管得了她。
江南月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说你们北越真是脖子上面长夜壶……几个爹啊敢这么和你奶奶我说话?”
她小幅度踢了一脚被子。
裴景策替她把被子盖好,又轻轻拍了拍她:“没事,北越构不成威胁……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不知道是不是听进了他的话,江南月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没再说梦话。
裴景策看着她,最后俯身,很轻很缓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睡吧。”
明日便是新岁。
愿我的心上人岁岁年年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