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寄居的玩具厂宿舍里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小月和武丽丽,还有两个女孩,她们是张芳和王艳。
张芳这天下班回来,对其他三个人说:“今天我请客,庆祝我就要离职回老家结婚啦!”武丽丽和王艳先是惊讶,和她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这才开始流露出不舍之情。她们一起住了两年多了,虽然平时有些小摩擦,也会经常暗暗较劲,互相比较,但朝夕相处,还是积累了一些室友之情的。
尤其是性格开朗大方的武丽丽,一想到张芳就要走了,以后天各一方,很难相见了,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王艳面容姣好,心思深沉,虽然也是来自农村,家里三番四次催她回去相亲,但她有着自己的主见,一心想要在南京留下来。
小月只是前段时间经武丽丽帮忙才寄宿在这个宿舍,平时一心扑在学习上,和武丽丽关系深厚,与另外两个人并无深交。她说:“张芳姐,晚上我就不去吃饭了,你们三姐妹好好聚一下。”
独来独往的王艳看到武丽丽和张芳腻歪的样子,也不是很想去,但不去又显得不合群。于是,她说:“住在一个宿舍就是缘分,小月,你就一起去吧。”张芳也说:“是啊小月,你别跟我客气,平时宿舍里打开水、扫地拖地几乎都是你干的,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你今晚就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武丽丽也附和地劝说她。小月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好吧。
张芳请大家吃的自助餐,这是小月第一次吃自助餐,看到这么多吃的,眼花缭乱,想着要每样都吃一些才能不吃亏。四人各自拿了一些食物回到餐桌,王艳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红苹果说:“这是谁拿的?”那语气,应该是说,来吃自助餐竟然还吃这么大一个廉价的苹果?小月看着王艳拿的尽是羊肉卷、培根、牛肉、螃蟹这些贵的好的东西,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拿的。”虽然王艳“唉”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小月还是敏感地想,这是不是暴露了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柳幸月不知道的是,真正爱吃会吃的有钱人是很少吃自助餐的,即使吃自助餐,也会让自己吃得好吃得舒服,而不是一味追求性价比,肚子里塞满各种成本较高的荤菜,一心想着把成本吃回来。但现在的她知道,只有自卑的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对别人的只言片语如此敏感。
张芳跟大家讲了自己老家的婚姻情况,对象是她家隔壁村的,年底就结婚,男方父母在镇上开个小饭馆,攒的有一些钱,给他们小夫妻盖了一栋小楼,就邻着马路,去哪里都方便。对象本人在上海打工,收入还不错,婚后打算带她一起到上海去。
武丽丽称赞王芳嫁得不错,小月附和,王艳则敷衍地笑笑,没有说话。
王芳问大家以后有什么打算。
武丽丽说:“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呗,我们这些打工妹,最后都得听从家里安排,年龄到了,相亲遇到差不多的,就嫁了。然后接着打工,生孩子。我家里天天打电话催着相亲,烦死了,我想晚几年结婚,三十岁再结婚。可是,我父母不会允许的,他们说三十岁的老姑娘都没人要啦。”
王艳哼了一下高挺的有些不太自然的假鼻子,不屑地说:“我父母也天天催我,我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他们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不思进取的精神小伙儿,家里又穷,我根本就看不上。我一定要在南京留下来,找个我看得上的好男人嫁了。”
张芳和武丽丽自顾自吃着烤肉,没吭声。小月学着她们的样子用生菜包裹着培根,蘸了一点孜然粉,放在嘴里,既有肉的香,又有生菜的脆,美味极了。她见没人搭理王艳,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说道:“王艳,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好男人想要娶你呢。”王艳比她大,但不喜欢别人叫她姐,因此小月叫过一次姐之后看她不高兴就再也没叫过了。
大家问小月她以后想要干嘛,小月说:“我还小,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我家里穷,我从小穷怕了,所以我特别想挣钱。可是,进入社会我才发现没文化挣钱好难。”
小月一搬到宿舍,就拼命地看书学习,别的宿舍的人议论她在装模作样,但同宿舍的三个人看到她确实非常专注和认真,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丝毫不会分心,知道小月内心其实挺坚定的。但是她都没有进入高中校园,这么一个辍学的人这样自学,真的靠谱吗?她们都很怀疑,不认为小月能学出什么名堂,但又善意地不想打击她。
武丽丽问:“你上次的考试结果出来了吗?”
小月说:“明天出来。”
武丽丽随口安慰说,没准儿能得到个什么奖励呢。小月点点头说:“但愿吧。”她觉得自己不至于考得差,但考得具体怎么样,她无法预料。她加了林永乐的QQ,看了他发的最后几道答题的解答过程,觉得有些地方比自己的简洁巧妙多了。李栖桐也同她对了答案,他们两人的方法一致性很强,可能是同处一个班级的缘故。
晚上回到宿舍,张芳就开始收拾行李,说等天亮了她对象就过来接她回家了。大家帮她收拾完之后,熄了灯各自睡觉。小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大脑格外的清醒,难以入睡。她看着张芳,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不想回到老家相亲,像个物品一样被她重男轻女的父母摆在台面上,和同样重男轻女的男方父母唇枪舌剑,讨价还价。她也不想像王艳一样,投资自己的外表,笼络个城里的男人,把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她想着常福大叔发给她的资料,考虑着他提供的工作。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叫做宗玉秀,她爷爷是金霖集团的创始人,爸爸是集团的董事。父母恩爱,只有她一个独生女。这份“公主伴读”工作,会安排她住在宗玉秀附近,陪她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参加各种课外辅导。要求她考入985名校,选择与金融管理相关的专业,以后进入金霖集团工作,全方位辅助宗玉秀。
柳幸月想,这也许是她最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了吧。只是常福说这个职位需要经过面试筛选,她能通过吗?通过了之后会像想象中那样美好吗?宗玉秀的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经常耍大小姐脾气?会欺负她甚至打她骂她吗?她的安全和利益有保障吗?如果她特别不适应这份工作,那他们能放她走吗?选择了这份工作,她的很多自由是不是就没有了?她的脑海中跳动着太多她想不明白的问题了,以至于到凌晨三点才慢慢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张芳的未婚夫来接她了,是个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的老实人,看起来很健壮。他腼腆地从包里拿出一袋喜糖,抓给大家吃。喜糖是挑贵的买的,有各种夹心奶糖和巧克力,一个廉价难吃的硬糖也没有。武丽丽一直夸赞张芳有福气,找的对象看起来特别可靠,会照顾人。小月也觉得,他和张芳很般配,两人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张芳刚离开一会儿,小月就接到了电话,是李栖桐打来的。他邀请小月出来走一走,小月问他有什么事吗?他说没事就不能出来走一走吗?小月说,可是我有事。她不想出去,无缘无故的,像约会似的。李栖桐说,可是我已经到楼下了,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小月连忙走到窗边,看到李栖桐一身运动装,斜靠在树上,一手持手机,一手抱胸。“呦,这是哪里来的阳光少年,还穿着一身的名牌,小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富家公子啊?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王艳同时移步到窗边,望着楼下的男生说。
小月回了一句:“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然后急忙跑下楼。身后的王艳还在向武丽丽打听:“这人是谁啊?是小月男朋友吗?小月是怎么认识他的啊?”武丽丽翻了个白眼:“你问的我统统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问这个男生有没有哥哥,如果没有哥哥的话,他自己能不能接受姐弟恋啊?”王艳指责她开的玩笑真是无聊。
小月下楼时,心中是欣喜的,她没有告诉过李栖桐自己的住址,但他竟然精准地找过来了。她一路小跑,跑到李栖桐的面前,他笑意盈盈的脸庞在阳光下微微发光,她鼻尖上晶莹的细小汗珠轻轻地反射着他的光。身边的桂花树随风摆动,落下朵朵小小的金色桂花,散发着阵阵芬芳,围绕着他们。一切,都恰如其分的美好。
李栖桐问:“你想去哪里?”
小月歪头,出神思考的样子很是可爱。她说:“我们去图书馆吧。”
李栖桐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图书馆……她刚才在出神想着的人是林永乐吗?
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好,我们走吧。”
小月跟上他的脚步,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