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注定是要死的。”也就是在子兮的话语刚刚结束的这一刻,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即使是之前的我不会杀他,可是那个时候的你却也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要杀我?”子兮还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慕云安,对于突然出现的声音是一副极度吃惊的样子,对着还未有人现身的虚空就问。
子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对着子兮道:“我说过,这一次你不会再有机会阻止我。”语毕周遭就缓缓响起一阵笛声。只一听子兮就已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昏。一时之间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她又看了看慕云安,发现他似乎没有受到这奇怪声音的影响,这才放下心来。不论子息想做什么,那自己面对就好。只要自己能拖住子息,她就没有办法分心向慕云安出手,那慕云安就绝对是安全的。
“小心!”也就是在自己意识即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刻,子兮忽然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冲向慕云安而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将这一句小心喊出口,可是她并不确定慕云安是否是听见了自己的这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躲得开。
“慕云安!”不知过去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子兮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确定慕云安的安全。
“他死了。”眼前只有子息坐在一根纤长粗壮的树藤上,晃晃悠悠的看着刚刚醒过来的她,脸上充满着不屑的神情:“叛国投敌之人,连他的妻子都觉得他该死。你却是这么的担心他么?”
“游戏结束了,你输了。”子息跳下树藤,藤条渐渐缩小,变成手镯般大小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她转身就要走,这个用笛声制造的幻境困不住她们太久,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呵。”子息刚刚才转过身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子兮的声音:“叛国投敌?可是不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即使只是一瞬间,子兮也能感受到那一刻慕云安所表露出来的不可置信的情绪。在这之前她只是怀疑,但在这种不可置信的情绪表露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可以确信,当初慕云安所说的那个,解了洵阳围城危机的人就是子息。
“还有之前在安阳之事。你说徐三吴家抛坟掘尸逆人大伦,可那柳月娘明明寿数未尽,是你强行干预让她宜寿而夭。只可怜慕云安,他以为这世间总该是还有人能理解他,却不知自己所走上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由她一手操纵,目的只是为了要他的命。”说到最后子兮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声尖利。
“那又如何。”子息正打算反驳,转头却看见子兮不知何时双手合十的奉着一只燃至一半的线香。
“你早就忘记了一开始的自己了。既然你制造了一场幻境,那我们就一起在这场幻梦里沉沦吧。谁也别想醒来。”子兮的嘴角已经有鲜血缓缓渗出。她还记得那个人把线香给她的时候就说过,此术法一旦使用那不论是对方还是自己都会被困住,谁也没办法独善其身。所以一直到了这一步,她才把它用出来。所求的就是一击必中。
“你……”子息有些慌了,她第一时间就将长鞭挥得密不透风。可是那线香的味道却依旧穿透了她的鼻尖。这是一种很淡雅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香味,却莫名的带给她极大的压迫感。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是想起来了这有些熟悉的味道是什么,这是雪梅的香味。雪梅,那是她出生时就自带的香气。
花魄者,是乃人缢死树中怨气所化。凡树经三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所以不论是她还是子兮,她们都是来自同一株雪梅树下。而她是那棵雪梅树所结成的第一个花魄。
再次睁眼最先映入子息眼帘的就是那颗不知活了多久的雪梅树。半压的微雪下是簇簇初开的新梅。后来,她看到了一家人。这是一家逃难至此的人。行路至此,一家子的老弱妇孺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所以,他们选择全体在树下自缢而死。在他们全部断气的时候,雪梅树上的花魄子息也就着他们的不甘化形而生。
蓦然的,子息想起失去意识之前子兮所说的话,不禁哑然失笑。曾经的自己?她难道是能让自己回到过去不成。真是太可笑了。
而此时的洵阳县丞府中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奇特。花园中站着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不过刚刚及笄的她穿着翠色的广袖长裙,珠帘串成的腰饰绣在了束腰带上,自然的垂落在身侧。鬓边佩戴着一朵银色的重瓣花,花饰自带的流苏散布在未束的长发中。女子此时手中持一柄紫金所制的秤。
相比于倒地在一旁已经人事不省的慕云安和蹲坐在慕云安身边有些六神无主的元卿,她更感兴趣的明显是落在不远处树枝上身长不过五寸的子兮两人。她瞥了一眼院子中双目紧闭的两人将手中的紫金秤扔向了半空。作为子兮所用的引魂香之主,她对于此时的两人经历了些什么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引魂香,这种香一旦燃之便能引坠入其中之人自行回忆其所经历的一生,而此时悬浮在空中的那柄秤则以紫金为柄,以红黑双色晶石为筹,红筹记善,黑筹录恶。线香燃尽,回忆完毕,一生所行之事便尽数显现与方寸秤盘中,到时行善行恶自有分明。
本来一开始她是没打算用这样的方法解决这件事的。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要废她不少功夫,倒不如直接杀掉来的简单便捷。只是那个叫子兮的花魄,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个极恶的花魄能够滋生出善意了。她也很想看看,在自己的紫金秤下,她们两者之间到底是谁的善能够压过恶。
就在她还在思量之时两人的回忆似乎已经开始了。代表着善的红筹已然已经落下,紫金秤的一端已经开始向着一方缓缓倾斜而下。而她随意挥手就将自己与洵阳县丞府中其他事物隔绝开来,在虚空中幻化出一张美人榻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天秤的变化。
“你说,她们之间到底谁会是紫金秤所的倾斜的一方呢。”女子的声音如同她的性格一般,带着些慵懒的意味。
“这谁知道。”一只灰鸟落在美人榻的前方,开口间竟是口吐人言。“不过你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吧,看个乐子而已。”
“你说得对。”女子点点头,缓缓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你替我盯着罢,最后出结果再记得叫我。”说罢便不再言语。
灰鸟摆了摆头,只得认命的看着那不断变化的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