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奶奶的去世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相关亲戚，只有至亲知道，然后在报纸上发了一个讣告。
这是顾奶奶很早之前告诉顾易的，她说她不喜欢那种虚假的葬礼。顾奶奶的遗嘱在简叶回来之后得到了修改，本来全部遗产给叶乐安和叶景行平分，但是简叶回来之后又给了分了简叶一部分。
顾奶奶的后事都是简叶和张姨在办理，顾易整天呆在老宅的书房。
因为没有大办，所以事情很好解决，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简叶走到书房找到了顾易。
推开书房的木门，浓厚的烟味在书房里围绕，顾易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旁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听到声音，顾易转过头来，简叶看到顾易的眼下都是青黑，胡子也冒了出来，简叶竟然觉得此刻的顾易有种说不出的颓丧的性感。
顾易转过头去继续看向窗外，简叶走到顾易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陪他一起沉默。
“参加我父母的葬礼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遗照，没有说话没有哭泣。”顾易的声音有些沙哑，“然后有个亲戚对我说，‘顾易，你从小很独立，但是你似乎独立过头了，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伤心。’我当时突然就笑了出来。”
简叶搭在顾易肩上的手被握住，规定的手指摩挲着简叶的手背。
“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没有人是真正关心别人的，要么是为了从中获得利益，要么是为了观赏别人的痛苦。”
顾易把简叶拉到身前，让她坐到自己怀里，面对着窗户，脑袋搁在简叶的肩膀上，一起看向窗外。
“他们根本不在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他们只是想看到别人痛苦的模样，从而产生某种不知名的优越感。”
“我当时特别想反问他，你父母去世了你伤心吗？然后我又意识到这其实也是在向他证明我的痛苦很难过，而这些情绪只不过会让他更快乐罢了，而且这些情绪会变成对方手里以后攻击自己的武器，所以......”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但是简叶......”
顾易声音低沉，靠在简叶的耳边说，“别离开我。求你......”
简叶反手抱住顾易的头，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静静的，不说话。
此刻的顾易像是一座孤独地屹立在大海之上的冰山，山体被不断瓦解、融化，整个人越变越小，可是冰山的温度却越来越低，冰山变得坚固又难以融化，终于，冰上于大海之上看到适合他依靠的岸边，迫不及待地飘了过去。
飘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岸边也摇摇欲坠，但是他不敢放手，紧紧地贴住随时会分崩离析的岸边。
她变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他们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直至太阳西沉，天空变成夜幕。
今晚的天空，没有一丝明亮，往日的星辰全都躲藏了起来，和他们一起哀悼。
*
叶乐安和叶景行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理解“死亡”这一概念。
叶流舟不见的时候，他们仍然心怀期待，认为只是短暂的分离。
这一次，大人们明确地告诉他们，再也见不到太奶奶了。
叶乐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的天花板在夜晚会变成星空，是以前她告诉太奶奶时，太奶奶让人给她设计的。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太奶奶的样子，睁开眼睛，自己的房间里也都是太奶奶的痕迹。
叶乐安翻身起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走到了叶景行的房间。
“哥哥。”她在门外轻声喊道。
门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门开了，穿着睡衣的叶景行站在门后。
“哥哥我睡不着。”叶乐安睡不着的时候就来找叶景行是两年前形成的习惯，那个时候她和叶景行刚到老宅，唯一熟悉的且能依靠的人只有叶景行。
叶景行转身走向床，叶乐安跟在身后，抱着自己的枕头跟着爬上了叶景行的床。
叶乐安还是睡不着，看着天花板，“哥哥，你睡了吗？”
“嗯。”
“你会想太奶奶吗？”
“会。”
“人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好吧。每个人都会死吗？”
“会。”
叶乐安明明才刚躺下，又翻起身来坐在床上问叶景行，“妈妈爸爸也会吗？”
叶景行看着叶乐安，没有说话，他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们去找妈妈爸爸吧，今晚和他们睡。他们今晚还在老宅，没有回去。”
叶景行看着叶乐安良久，“可以。”
于是两个小朋友各自抱着自己的枕头敲响了简叶和顾易的房门。
是简叶开的门，“乐乐，景行，你们怎么了？”
“妈妈，我和哥哥想和你们睡。”
叶乐安通过叶景行的反应知道了答案，但是不敢轻易说出那个字。
简叶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顾易，放叶乐安和叶景行进来了。
两个小朋友趟在两个大人之间。
“妈妈会活多久？”叶乐安不敢说出“死亡”两个人，于是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思考了一下，换了个说法。
简叶笑道，“怎么问这个问题？”
闻着简叶和顾易的味道，让叶乐安有些放松了，还是提到了这个话题。
“我希望妈妈能在我死之后死。”
“为什么？”简叶好奇，她不知道叶乐安是否真的理解“死亡”的含义。
“因为这样就是我先离开妈妈，而不是妈妈离开我。”
在叶乐安的脑袋里，死亡意味着分离。
叶乐安靠着简叶睡，叶景行靠着顾易睡。
简叶蹭了蹭叶乐安的脑袋，“好。妈妈答应你。”
“景行呢？和妹妹的想法一样吗？”
叶景行看着简叶，缓慢地点了点头。简叶笑道，“好，妈妈都答应你们。”
简叶对上顾易的眼睛，“你也希望这样？”
“不，后走的人比较痛苦，我愿意在你之后。”
简叶一笑，搂进叶乐安，四个人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