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气氛沉闷，空气变得僵滞，随着汽车越来越接近医院，顾易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似乎能听到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回声。
不安在心中慢慢扩大，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他父母出事的时候。
天气也变得阴沉，厚厚的乌云黑压压地摊在天上，好像随时就能砸到他头上来。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简叶停好车先下去来，走到前面发现顾易没有跟上，于是又绕回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仍然呆坐在副驾驶的人。
“怎么不出来？”简叶问。
顾易有些踌躇，不想下车，不敢下车。他看了看简叶，欲言又止。
简叶从他的桃花眼里看出了些许脆弱，她知道顾易刚刚想说什么。
心里叹了口气，俯身到车里拉住顾易的手将他拉了出来。
“走。”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简叶拉着顾易走向医院，长大以后的第一次，成为盛世集团总裁以后的第一次，顾易走在别人身后。
掌心的温度被传到心房，其中夹杂着力量与抚慰，让顾易有了面对的勇气。
顾易和简叶找到张姨时，张姨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颓丧地垂着头。
顾易不敢上前说话，依然是简叶走到张姨面前，“张姨，奶奶情况怎么样了？”
张姨抬头看了看简叶，然后站在简叶身后的顾易，摇了摇头，“医生说因为摔跤导致了脑出血，正在抢救，情况不容乐观。”
简叶心里一沉，第一反应看向顾易。
“万医生呢？”
“他最近刚好出国了，所以老太太摔倒的第一时间我把她送来了医院。”
顾易听完张姨的话呆呆的，没有太大的反应，完全不像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顾总。
简叶捏了捏顾易的手，看了眼时间，“你要不要去接乐乐和景行放学？我和张姨在这里等着？”
“让司机去吧。”顾易的声音像是从风里飘来的。
劝说无果，简叶拉着顾易坐在张姨身边，顾易看着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有些恍惚。
顾易就这样一直看着刺眼的红灯，眼睛看得发胀发酸。
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被灭掉，顾易“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迎向从手术室中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揭下口罩，看着顾易，“你是病人家属？”
“是。”
“非常抱歉……”
话不必说完，顾易的身形一个踉跄，简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顾易。
“安排后事吧，待会来开死亡证明。”
顾易大脑一瞬间有些空白，空白到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做出什么反应。
好奇怪啊，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为什么还是像第一次经历一样？
一瞬间，顾易往医院外面跑去。
“顾易！”简叶看着顾易的背影喊了一声。
顾易没有回头。简叶向张姨安排了处理顾奶奶的事情，随后追上了顾易。
“顾易！你去哪里！”
顾易坐进车里，简叶随即坐上副驾驶。
“我去接乐乐和景行。”
“你……不看奶奶最后一面了吗？”
顾易紧紧地抿住嘴唇不说话，他父母因为飞机失事的原因没有导致顾易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所以他非常执着地找到飞机失事的真正原因。
现在，他不能让乐乐和景行重蹈他的覆辙，即使他们年纪还小，也不能留下遗憾。
他要让乐乐和景行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不仅如此，他也不想待在那里，去接乐乐和景行是一个完美的逃离医院的借口。
顾易一路狂奔，简叶紧紧地抓住安全带，迈巴赫驶进了校园。
学校还没有放学，司机正在等他们放学，就看到顾易的车开进了学校。
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课，顾易冲进教室，抱起了叶乐安就走，叶景行见状随即更上顾易。
顾易身高腿长步子大，等简叶赶上他的时候，顾易已经把叶乐安和叶景行带出了教室。
“妈妈！”叶乐安在顾易的怀里喊她。
“乐乐乖，爸爸带你去见太奶奶。”
简叶拉着落在顾易身后的叶景行，跟着顾易急匆匆地走向汽车。
孩子们被放在车里，简叶也系好了安全带，但是顾易没有立马发动汽车，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完全不似刚刚行色匆匆的样子。
“怎么了？”简叶小心地问。
顾易双手撑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方向盘，不说话。
顾易没有回答，发动汽车，驶向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顾易没有像来学校时那样风驰电掣，而是慢吞吞开着，任由别的车插队，任由红灯漫长的延续。
简叶明白顾易的用意，没有说什么，只有叶乐安和叶景行疑惑，但是车里的氛围沉重，让两个小孩也感受到不安。
路总有尽头，四人还是到了医院。
顾易牵着叶乐安，简叶牵着叶景行，站定到了手术室面前。
“你带他们进去吧。”顾易对简叶说。
“好。”简叶拉着两个小孩走了进去。
叶乐安来过医院，但是第一次来手术室，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脸用白布蒙着。冰冷的器械，消毒水的味道让叶乐安有些害怕。
“妈妈。”叶乐安紧紧拉住简叶和叶景行的手，“那里躺着的是谁？为什么要用被子蒙着自己？太奶奶说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简叶心里一酸，“那里就是太奶奶，你们去看看。”
叶乐安和叶景行同时一愣。
叶乐安不知道，但是叶景行知道用白布盖过脸意味着什么。
他们俩没有动作，叶乐安看看哥哥，小小的身体上前拉开了白布。
那是总会让对着他们笑的太奶奶的脸庞，此刻平静地躺在那里，手术室的灯光把她脸上褶皱的皮肤、暗沉的老年斑都照了出来。
“太奶奶？”叶乐安试着喊乐一声。
没有人回答，叶乐安看向简叶，对母亲本能的依赖让她抱住了简叶的大腿，“妈妈，乐乐不要看了。”
简叶抱住叶乐安，问向叶景行，“景行呢？还要不要看？”
叶景行也摇摇头。
简叶拉着两个孩子走出了手术室，这时才知道外面下起了大雨，刚刚的乌云早就暗示了今天的天气。
顾易一个人站在走廊，看着不断拍打在窗户上的雨滴。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是余生漫长不断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