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原,战后的琐事缠得涂山璟难以脱身。
西炎暂时由群臣共同执政,但时间长了必生祸端,定是不可。
这是一次扳倒西炎的绝佳机会,绝不能拱手让人。
为此,涂山璟特意去了趟轵邑拜访西炎王,对坐在棋盘两方,涂山璟谦逊地让出先手。
黑白棋子于纵横棋盘上绘出一卷江山。
那不是在下棋,是二人布的一场局,世事之大,世人之多,皆在这局中。
涂山璟看似乖顺地服从,却又在下一步引人进入更深的炼狱,每一步都让人捉摸不透,待几次来回后恍然大悟,再回头,已无路可退。
西炎王很快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想对西炎下手,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西炎王暗暗自嘲,这孩子,自己早已不是坐在那位上的人……算了,看看他的本事。
“若我下此处,你当如何?”西炎王缓缓落下一子,封死一口。
涂山璟会意,抿嘴一笑,抬手在另一侧添上:“抛砖引玉,擒贼先擒王。”
西炎王一顿,抬眼看他,涂山璟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似刚刚那一子并未看透,可他又怎么可能没有看懂。
西炎王又下一子,涂山璟紧紧跟上:“借尸还魂。”
顿时,整个棋盘局势逆转。
不,本就是他一直占着上风!
“去吧。”西炎王思虑了片刻,吐出两字。
看着眼前这个让人害怕的涂山氏族长,倒觉世间给他的美名太过肤浅片面。
他坚毅果决,出手就是一鸣惊人之举,他沉着从容,大乱之时力挽狂澜。
偏偏是个仁善之人,看得出他人的好,也甘愿付出。
就像个神坛上的人物,与这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格格不入。
非要说有些什么相同,大概是他对小夭的情意,是和红尘间千千万万对有情人一样的纯粹,一样的浓烈。
他怎可能只是青丘少主,他会是这大荒的主,是名垂青史的明君、仁君。
涂山璟拱手行礼:“孙婿谢外爷成全。”
西炎王看着他走的身影,心情复杂。
坐在高位的人要承担太多太多,小夭生性不爱羁绊,也不知涂山璟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来摆脱那些束缚……
若是他做不到,也必然会为了小夭不做吧。
罢了,他比自己聪明,定是有了把握。
三日后,七王登基,西炎割地千里作偿,这场战争算告一段落。
得知此事的小夭跑进书房,面带不解地用眼神询问。
涂山璟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拥住她:“你先不要生气。”
小夭拍开他的手,自顾自在一旁坐下,声音里已经沾上了怒气:“璟!七王登基那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怕她动了胎气,涂山璟连忙让人端了碗汤药来。
“我不想喝。”小夭置气,将头扭到一边。
涂山璟放下碗,见她这势必要问个结果的模样,从袖间掏出一物,递给她。
小夭瞥了一眼,没接:“什么东西?”
涂山璟又往前伸了伸手:“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夭这才接过,是一包药。
好像是……毒药?
小夭凑近闻了闻,瞬间,刺激的味道充斥了鼻腔。
“咳……咳。”
涂山璟忙给她顺气。
“璟,你好歹毒。”小夭明白过来后,气消了一大半。
这是一包千渗散。
单独服用没有任何作用,但若是和着毒用,便会让服用之人的五脏六腑都渗入毒性,除非用药吊着养,不然便会加速衰竭甚至暴毙。
他定是给七王用了这药,加上之前七王中过的毒,想必是生不如死,涂山璟说什么他便去做什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傀儡皇帝。
涂山璟耸耸肩,揽着小夭坐下:“是他们先动了你,我这不能叫歹毒,顶多算是……以牙还牙。”
小夭将头靠在他肩上,不讲话。
察觉到她的情绪,涂山璟拉过她的手。
他明白,她在担心玱玹。
自从玱玹在那次宫变中败了以后就一蹶不振,虽说没有日日酗酒这样自暴自弃,却也少了曾经的那种干劲和精气神。
每次陪小夭回府探亲,他都是在府里看书喝茶,陪着西炎王下棋,日日重复,像一具被抽干了的干尸。
涂山璟自是懂小夭的心思的,若是玱玹能坐上西炎的王位,大概能一改如今的样子吧。
可是玱玹怎会要呢,他怎会要这样的施舍。
涂山璟看着妻子眼里对玱玹的担忧,手轻抚上她的小腹。
小家伙这会倒没闹,安安静静地躺着,偶尔翻个身动一动。
“小夭,我相信玱玹很快就能走出来的,你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涂山璟为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孕育一个孩子本就辛苦,把这些琐事都交给我来做。”
小夭这才从那阵低迷的状态里脱离,连忙伸手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璟,这是个男孩,你有没有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他既如此说,小夭也就没再管,一心投入到对这个孩子的期待里。
涂山璟顿了顿,想起办完公写在纸上的那一个个字。
几乎每日他都有那么一段时间,用来给他取名字,却又一一否决。
取了“缜”字,想让他做事周密细致,心思敏捷;取了“澈”字,想他出淤泥而不染,能坚定自我;取了“稔”字,想让他知五谷熟民心,做一个胸襟开阔的人……
可想来想去,却又觉得给了他太多枷锁,他该是自由的,不该被他们的想法禁锢。
涂山璟摆摆头:“想不出,觉得字字都好,又觉得字字不好。”
小夭点点头。
几百年前,他们的父母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怀着对他们的期待为他们取名?
小夭想了想:“我只想到了小字,叫阿释好不好?”
“哪个释?”
“释放的释。”小夭目视前方,看着窗外的假山景观,有些出神。
“我想了好多,后来才发现,我想他自由。”小夭看到树上的鸟停了会儿又飞走,如果从前的自己也能这般就好了,“他喜欢什么日子便过什么日子,我们都有太多身不由己,只期盼阿释能天南海北任他飞。”
涂山璟转过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盯着小夭的眼睛:“小夭,不仅阿释,你也要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那话含着太多情意,字字千钧。
小夭抬手抚上涂山璟的脸,手指从他的眉划过。“你在我身边,就是我喜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