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又满了?”那女人问道。
“满了——”他回答着。
我都能听出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是微微颤动的。
“你把泔水倒到鱼池里,抓紧回来,到前面来帮忙。”
“奥——”
他应了一声用力蹬着三轮起步。
我在桶里能感觉到他蹬得越来越快,路上的颠簸,他大口喘气声,都在告诉我——我们越逃越远。
我们逃到他的出租屋,他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又在床垫子下拿出一小叠现金。分成两份,一份揣进他兜里,一份塞进了我的裤兜里。
“这点钱够咱们花销了。”
“这里不宜久留,咱们接着跑。”
“大姨精明着呢,这会儿应该发现你跑了,也会知道是我放了你。”
“大姨?”我不解道。
“是啊,酒馆老板是我大姨,我妈的大姐。”
“别说这么多了,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再说话!”
我现在只能跟着他了,也只能信任他了。
火车站,我们赶上了一列即将发车的绿皮火车。
他拉着我在车厢之间的过道坐了下来。
我们都长出一口气。
“谢谢你”我看着他说道。
“没事没事”他有意躲闪我的目光,说道:“以前有个女孩,刚来的时候也被关在地下室。也是我去取食材发现了她。她看着我,我知道他在向我求救。”
“后来呢?你放了她?”我问道。
他眼睛里泪水已经打转。
“我想救她,结果被他们发现了。”
“我痛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她救出去!”
“后来,她不听大姨的话,被打得遍体鳞伤,没几天就死了,尸首也被捆了石头抛进了大海。”
“因为我刚来,主要是有血缘关系,我只是被大姨打了两耳光,训斥了一顿。”
“如果当时我把她救了,她就不会死!”他边说边用衣袖擦着眼泪。
“大姨他们可坏了,来了姑娘听话的就留下接待那些水手。不听话的就往死里打。”
“那你是?”我问道。
“我老家很穷,妈让我来城里投奔大姨,没想到她干的是这个营生。我已经来了两个月了,上个月是那个被害的女孩,这个月是你。”
“这段时间我深深地自责自己的无能,看到你被捆在地下室,说什么这回我要把你解救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我叫大明,明清远。”
“我叫方习习,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那倒不用,你逃出来,我舒服很多了。其实应该谢谢上天,给了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他们的恶事,和你无关的!”我安慰道。
“你看见我是怎么来的吗?”我问大明。
“你是被一辆黑色高档轿车送来的,他们从后备箱把你抬出来。当时的你是不省人事的,你就是被他们卖到大姨酒馆来的。”
“他们长什么样?”我接着问。
“那个没看清——对了,我还看见车后座上有一个被捆着的男的,他一个劲地挣扎,头破血流的”
“凌熙?”我自语道。
“你有地方去吗?”大明问我。
“我不知道”此时的我日本是去不成了,海青市也不能回,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凌熙生死不明。我现在要去哪?没有一点头绪。
“你去哪?”我问大明。
“我得回老家,家里还有妈和妹妹。”
“不然,你跟我回家吧,我妈可不像我大姨,她们是两路人。”
“住段时间,你想上哪我去借钱给你当路费。我现在只有这点钱,只够我们回老家的。但是回了老家就好办了,乡亲们人都很好的。”
我点了点头,现在只能如此了。
我们补完了火车票,身上只剩下几块钱了。
大明买了一桶方便面,接了热水,端到我面前。
“你的呢?”我看着他。
“我不饿。”
我知道没钱了,只有这一桶面。
“我们分着吃吧!你不吃我也不吃!”
“还有十几个小时就到家了,到时候我给你烤我们自家种的洋芋。”他说着,将桶面搅拌了一下,递给我。
我们在蚩族州站点下了车。
我跟在大明身后,沿着山路往大山深处走去。
蚩族州是偏远的山区,蚩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怀抱中。
海滨平原出生的我从没有走过这么远这么陡峭的山路。走一段就得喘息一阵子。
大明耐心的等着我,还给我讲了他们大山里很多传说故事。
终于,我们到了他家所在的村寨。
“大明回来了!”
村里人热情地跟大明打着招呼。
“大明出去两月,把媳妇领回来了!”
“哎呦,我看看,大明媳妇长得真俊啊!”
我被大明村里人当成了他领回来的媳妇。
“哪里啊!不是——”大明解释道。
“快别说了,快领着回家,你妈见你绝对很高兴。你看看,大明出息了,从城里领回个媳妇,嘻嘻嘻”
大明解释不清了,尴尬地冲着我笑。
我也是两腮发烫,脸红到了耳朵根。
一路寒暄。
终于到了大明家。
“妈!妹子!我回来了!”
酒馆老板发现自己的外甥和地下室的女孩都不见了,她又回想起当天大明慌张的言行。断定是一起跑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领着我的工资,胳膊肘往外拐!”
叫来酒馆里的几个看场子的打手,追我们而来。
她知道,这个女孩来头很大,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背后一定有一桩赚大钱的好买卖。
大明妹听到了喊声,一路小跑跳到大明的怀里。胳膊揽着大明脖子,两腿钳着大明的腰胯。“哥,你咋回来啦!”
大明紧忙往下松脱着这块“狗皮膏药”,说道:“妹子,你撒开,你撒开!”
“我不,我偏不!”直到看见大明身后的我,紧忙从大明身上下来,一指我的鼻尖,问道:“哥,她是谁?”
“她,她是你哥领回来的媳妇!”说这话的是村里来看热闹的“长舌妇”。
“真的?”大明妹抬头看着大明问道。
大明刚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大明妹转身跑回了屋。
大明“唉——”
“我说您就别来凑热闹了,家里灶上是不是烧着火……”大明支走了看热闹的“长舌妇”。
领着我进了他家。
大山里的石头房子,屋子地面正中燃着炭火,炭火上炖着一锅土豆。
大明用筷子插了一下土豆“太好了,土豆熟了,来,过来吃。”
递给我碗筷,我俩在炭火旁吃了起来。
他家的土豆很好吃。锅里仅有的几块肉,大明捞到了我的碗里。
大明妹从阁楼里探出头,看我俩吃上了。
没好气地也凑了过来,拿了碗筷也吃了起来。
“妈呢?”大明问道。
大明妹不理睬他。
“我问你,咱妈呢?”大明提高了音量。
“上山采菌子去了,晚上回来。”大明妹没好气地说。
我看此情形,将碗里的肉分到大明妹碗里,“妹妹,你吃。”
大明妹看了看我,又把肉分到大明碗里“哥,你吃!”
大明又要分给我,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大明一笑。
大明妹看大明笑了,她也一笑。
我也笑了。
我们三个越笑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