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的吻就是一副灵丹妙药,王君刚喝下,心里的伤口即刻就结痂了。他们一起吃完饭,一起洗了碗,又一起背上篮子去地里,帮姑爹姑妈除草施肥。姑妈托邻居留言说,叫徐丹王君吃好饭就去石猫山找他们。
林家村除了林姓人多,还有山多。四面八方的山手拉着手脚抵着脚,围成了一个深阔“古井”的四壁,林家村就似一只蹲距在井底的蛤蟆。在20世纪末的云贵高原上,山多地便少,地少人就穷。虽然穿衣吃饭是没问题了,但庄稼地的肥料钱和娃娃的读书钱还是压得大多数人家气喘吁吁。男人们除了上矿山下煤井再寻不着个挣钱的去处。可矿山煤井都紧挨着鬼门关,只有寻钱无路的人家才愿去冒这个险。
王君父亲三兄弟都是王家庄里寻钱无路的男人。王君的姑爹不是,他是林家村口碑颇好的木匠,方圆几个村的人家娶亲嫁女都喜欢请徐木匠去做桌椅板凳木床箱柜。在王君父母双全的年月,姑爹虽然挣不了大钱,但姑妈从没因为日常用度发愁过。自王君跟在姑妈身后走进这道门来,下锅的米面增了,桌上的肉菜添了,还多了一份读书钱,家庭开支悄然换上了入不敷出的面目。姑爹的面目也悄然变得阴多晴少起来,眼神和语言里夹杂了越来越浓重的怨气。
这些年来,如果没有表姐这个小太阳,王君也许早在姑爹的阴风冷雨里冻僵了。徐丹大王君一岁,他们比个子时,徐丹踮起脚尖额头就能顶着王君的鼻子。她的黑长头发常扎成马尾,双眼含情,语柔声轻,一笑两个酒窝如桃花初绽。小时候他们形影不离,一起上学回家,一起去地里割猪草牛草,一起上山去寻杨梅八月瓜野樱桃。长大些的时候,他们分开劳动了,徐丹和父母们主要负责地里的事,而王君专门赶着骡子运送粪肥和收获的土豆玉米,唯一如旧的是仍一起上学。
现在,王君又背着竹篮,不紧不慢地跟着表姐,踩踏着崎岖不平乱石点缀的蜿蜒山路,一起去石猫山的地里施肥拔草。路旁野草喷绿,树枝吐芽,炙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洋芋苗的体香。
快到石猫山的那片野地里,一匹枣红公马“咴咴”地说着甜言蜜语,纵身一跃就搭在了灰骡的身后。王君和徐丹都看得真真切切,浑身上下立即热血奔涌,双双面红耳赤。徐丹低下头匆匆远去,王君却就地蹲下,缓了一会才小跑着去追徐丹。两人一路无言,野花一路摇曳。
晚上,夜静山空,王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公马爬灰驴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想象着未来同徐丹都考上大学端上“铁饭碗”荣归故里的美好场景,想象着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喜结连理的美好场景,想象着他们都到城里工作把姑爹姑妈接到家中享福的美好场景......越想越是兴奋,越想瞌睡跑得越远。
如果没有五天之后的那件事,也许十多年后王君真能梦想成真。但人间没有如果,只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