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星夜沉寂。
手机终于能重回夜静人深时它也能默默无闻的状态,季晚秋觉得今晚该会好眠。
确实好眠,还入好梦。
梦里是今天发生的场景,还是那句她在车里开的玩笑话:“只是邻居吗?”
尉西谨转过身来,如刀削般锋利的下颚线收起,令人心笙飘摇的容颜在眼前不断放大。她不敢直视他双眼,只敢将目光投射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即便如此,那无瑕光滑的鼻尖仍在不断靠近,近到她能看到其上细微的毛孔和绒毛,没有一丝痘印和黑头的痕迹,皮肤好到令她羡慕又自愧不如。
她承认她有点走神了,怎么能有一个男人的鼻尖能这么清爽不腻,这么光洁如玉,就像看着刚用洗洁精刷干净的洁白碟子一般赏心悦目。
好吧,把造物主塑造的艺术品和刷碗相提并论简直是罪过!
低沉而缱绻的男声响起:“如果不只是邻居呢?”丝丝缕缕忽轻忽浅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沾染着魅惑和引诱的意味。她瞬间回过神来,这种让人颤栗和酥麻的感觉让她心惊,看着近在咫尺的含笑容颜大脑一片空白。
“那还能是什么?”她有些呆滞地问道。
“还可以是……”梦中的尉西谨话还没说完,季晚秋就醒了。她有些惆怅,怎么就醒了呢?她攥紧拳头,梦醒时分,心中全是没能扑倒他拆吃入腹的伤痕!
刚刚的梦做得她有些口干舌燥,爬起来喝口水,看了一眼手机,才3点半!立马倒头又睡过去了。
直到9点半才被震个不停的手机吵醒。
她烦躁地抓过手机,哪个不长脑子的又撞她枪口上?不知道周末扰人清梦是罪过吗?
凌飞?
接通电话,一阵着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晚姐你终于接电话了!江湖救急!老大胃病犯了,叫我给他拿药。我现在在医院,已经给老大开好药,但我老婆今天突然提前发动,我陪着她在医院呢,没办法送药到槿园,你能过来一趟取药帮我送给老大吗?”
“哪个医院?”季晚秋没有犹豫,上次让凌飞帮忙他也没有推三阻四。
“凌宁市妇幼保健院3楼产房!晚姐,好人一生平安!大恩大德来日方长!不是,来日再报!”凌飞激动到手抖嘴瓢。
季晚秋已经挂断电话,一个翻身跳下床,飞速刷牙抹了把脸从外往里撸上内衣就出门了。
上车,发动引擎,还没等车热好便一脚油门轰出去。
妇幼离槿园不算远,15分钟的车程季晚秋10分钟就飚到了。
产房门前,凌飞正拎着一袋药,里里外外探头,一边听着媳妇的呻吟一边看着走廊的方向。
终于季晚秋踏着光奔过来,还穿着睡衣,胸前有一只装饰小熊随着她的步伐东倒西歪。
凌飞差点没笑出声,“晚姐,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老大就托付给你了,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地址我微信上发你了,我得陪我媳妇开盲盒去啦!”把药一塞她手里,两手一挥,边进产房边回头和她喊着,那急切关头还不忘贫嘴的习惯无疑是他的为人风范。
季晚秋都没有机会问他,尉西谨知道这事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胃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疼起来是真要命,也不知道尉西谨现在要命了没有。
凌飞回到产房,正慢悠悠地剥着葡萄喂他媳妇,哪来半点刚刚的着急忙慌。
“媳妇,多吃点啊,等会我们宝宝铁定和这葡萄一样水灵灵的。”凌飞美滋滋道,这线今天可算让他牵上了。他自觉今天会是双喜临门,一喜促成一桩婚增加十年寿,二喜家有小千金天天傻开心。
“你以为泡水呢!”媛媛翻了个白眼。
“泡羊水不也是泡水吗?”凌飞疑惑地看着她。
媛媛顿时语塞,他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12分钟后,季晚秋站在别墅门前,盯着门上的密码锁心里有点发怵,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想却不敢又菜又瘾的感觉吧。
密码早就在心里默念烂了,摁的时候倒是一个一个完完整整连不上串,仿佛锁上有胶水,每摁一下手都要停好久才摁下一个。
“叮”,门开了。
推门,往里探头看了看,玄关没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进屋,换上一双大得不合脚的日式棉拖,似乎他家的鞋柜没有女式拖鞋的尺码。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往里走,在靠近客厅的一角顿住,继续探头,貌似没人。
但是视野有盲区,客厅的沙发是背对着她现在的方向。
屋里很安静,她鼓起勇气小步无声地往客厅里走,很快便看到沙发上的全貌。
男人侧身微蜷在沙发上闭目似是睡着,黑色真皮的沙发看起来很柔软,整个人陷进去很大一块。
还好尉西谨是闭上眼睛的,不然季晚秋觉得此刻不是他受惊就是她被吓,不过她自觉很大概率会是她。
被沙发包住的尉西谨沉静安宁,柔顺蓬松的头发垂至眼睑,平常的威逼凌人此时卸去一大半,显出几分季晚秋从未见过的脆弱,也许很疼吧。
她动作非常轻缓地挪到他身旁,沙发前的极简茶几上东西极少,一个茶托上放着一壶水和一只玻璃杯,水还是温热的。
如果有同事在场,那一定惊叹平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季总监此刻竟然瞻前顾后,看起来有些无措。
其实她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尉西谨叫醒来吃药,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当她忐忑不定时,沙发上的男人转身正脸朝上,倏地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切都那么突然,季晚秋定在原地。
他眼里先是迷茫而后划过一丝疑惑,似乎是刚睡醒,眼带深究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季晚秋看着他的眼睛忘了要如何反应,好半晌才拎起手中的药向他示意,解释道:“那个……凌飞托我过来送药,他老婆现在在医院生宝宝。”
尉西谨脸色有些苍白,他坐起身来,看着茶几示意她放在上面。
季晚秋看他不说话,心里有点着急,迟疑地问道:“是不是胃疼到说不出话来?”
尉西谨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没有回话。他确实是有些胃疼,但还不至于到说不出话的程度。不说话是因为刚醒,他不习惯刚醒就开口讲话,而且身体上的不适感让他浑身没劲。
季晚秋心想,这点头又摇头到底啥意思啊?都说女人难懂,男人他不让你懂的时候你还真不懂。
算了,她直接动手吧。
她拿出药,看清楚上面的药嘱后,掏出两颗空腹吃的药片和温水一起递给他。
“先吃药吧。”
看他有些诧异地盯着她,似乎在说他不是小孩子。
季晚秋端着水杯和药的手再近一步举到他面前,一副你不吃我就一直端着的无赖状,还不忘拿别人当借口,“凌飞让我看着你把药吃掉。”
尉西谨打量着她这一身宽松的米色睡衣睡裤,一只毛茸茸的小熊歪歪扭扭挂在心口处。素面朝天,头发有些凌乱,一看便是急匆匆赶过来。
这样清丽淡雅的平常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少了几分明艳高冷,多了几分活泼俏皮,这种感觉似乎是可爱?对!是可爱,又一次觉得可爱!就像动物世界里的北极熊幼崽,软绵绵奶乎乎一般的可爱!
他轻浅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药和水,送入口中仰头吞下。
拿药触碰到她的手心,轻拂而过的那一下指尖温度,似乎也烫了一瞬她的心,耳根都有些发热。
季晚秋看着他那如山峰起伏线条优美的喉结因为吞咽而滑动的瞬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一刻,她太知道帅字怎么写了!非礼也要视!
尉西谨看着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不解地问她:“没吃早餐?饿到连药你也想吃?”
季晚秋错愕,原来还可以这么理解她赤裸裸的眼神?早知道她就应该再色胆包天一点!
她突然开始有点相信凌飞之前说的他是一只连动作片都没看过的雏鸟了!
不知道她是该高兴没被看破还是该失落他太迟钝,只能点头应付他,“确实没吃,但也没有想吃药,只是为了监督你。”
接着她很自然地打开话题,“我看你也没吃早餐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尉西谨突然觉得在这座习以为常的空间和季晚秋两人独处的感觉也挺不错,甚至希望这份时光可以减速慢行。
想要靠近他的女孩子无数,有为他财为地位为权力为入豪门,当然也有什么都不为的,可是似乎只有眼前人可以让他有不一样想要靠近的念头,有平和安宁的自然感。
他朝她点点头,浅笑道:“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季晚秋觉得有点为难,她也不知道他口味,万一买到不合他心意的,他不喜欢,也得吃!谁让买早餐的人是她!她说了算!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胃病正犯,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好。
她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问:“你家还有米吧?要不我给你煮好了,你现在可是病人,外面的东西怕你吃了对胃不好。”
“应该是有的。”尉西谨回忆道。
“应该?”季晚秋一听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妙!这人家里不会已经很久都没开火了吧?
果然打开冰箱开了个寂寞,里边只有摆得整整齐齐的苏打水和一些她不认识的酒。
“你是有多久没在家里吃过饭?”季晚秋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他。
“记不清了,平常都在外面吃,要不就是吃外卖或者凌飞买的套餐。”尉西谨如实说道。
“你这也太不健康了,是嫌自己命长吧?怎么不请个阿姨?”季晚秋语有不满,这人的生活和他的说话还有处事风格如出一辙,无趣又冰冷,这样真的不会抑郁吗?
或许她是上天派来融化这座冰山的,季晚秋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不喜欢别人出现在我的私人空间,哪怕是熟人。”
“那我还是去给你买早餐挂在你家门口吧。”季晚秋闻言作势就要离开。
“你不会。”说着尉西谨起身走到大理石做成的流理台前坐下,看着已经束起头发露出光洁流畅脖颈线条的季晚秋正在寻找能用的工具和食物。
她虽然嘴上说着离开,但是手中动作却不停,她似乎很喜欢和他开玩笑,而他也挺享受她不拘着的时候那份灵动的放松感。
“会我也没想离开。”季晚秋听着这话心里窃喜,看来这朋友当得还挺值。
她终于找到一些米面之类的五谷干粮,看起来还算新鲜。
锅碗瓢盆光洁如新,似乎从来没有用过一般。她一边倒腾一边嘟囔:“要是搁特殊时期封控隔离,你一个人在家得饿死。”
洗锅,淘米,上锅,开火。季晚秋做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经常下厨。
尉西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道忙碌的身影,突然开始能理解“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中对基本而又平淡生活的艳羡之意,虽然不像唐寅一般穷困潦倒,可是他连生活最普通的一日三餐都不曾认真对待过。
所以这胃病得来全不费功夫!
尉西谨是个做事极认真的男人,就连看她煮粥也看得极认真,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似乎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当然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有多专注,倒是背对着他的季晚秋不用转身都能感觉那道过于聚焦的目光,虽不理解却如芒在背。
她正埋头收拾着刚刚被她翻箱倒柜搞得乱七八糟的台面和橱柜,终于忍不住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朝他问道:“你是有多饿,看得我都有罪恶感了!”
尉西谨这才发觉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了,轻笑出声:“抱歉,我只是看你下厨觉得新奇。”
“不用觉得奇怪,仙女更喜欢人间烟火,你看七仙女和董永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季晚秋心道,这可怜孩子,竟然看人煮粥都觉得新鲜,这是工作傻了吧!
她这会总算理解为什么里的霸总总是一副生活无能的样子了,人家那是有人伺候,这位纯粹是忙工作忙得生活功能没有培养起来。
半个小时,季晚秋熬好一锅小米粥,连带着锅一起端上流理台。
尉西谨正想站起身来去找两副干净的碗筷,被她隔着流理台一把摁在椅子上,“别动,你现在可是病人,想拿什么我来就好。”
“我只是胃病犯,不是动不了。”尉西谨无奈道。
“胃病也是病,动得了也少动,好好休息。”季晚秋说着拿了两幅碗筷上桌,盛好两碗粥,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清粥小菜,虽然连小菜都没有,只有清粥,尉西谨却觉得已然足够。
晨阳明曦,米香满屋,时光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