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清闲。”
“好一句清闲，师兄甚是自在。”
一个体型有些臃胖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进门的男子。
“还瞧着秋景呢？”男人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鼻息里轻轻呼出一声嗯来，没有说话。
这秋天的山上就是好。
秋风瑟瑟，金镶的树叶飘飘荡荡的，整片山头都显得格外金黄，倒不觉得凄凉，很是一番滋味。
一枚树叶缓缓飘到树下老头的肩上，与其他同伴凑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老头留着长长的胡须，似乎这些年都没剪过，双手耷拉在腿上，坐着椅子摇摇晃晃。
黄昏时分，山上仿佛成了一番仙境，金色的阳光透过飘摇的树枝照在泥土上，像是走在金屋里。
众人都沉浸在这片茫茫的金色海洋中，各自手里的事情也渐渐缓了下来。
秋天适合慢慢的，很舒服。
陈凡踩着黄土，走在上山的小路上，手里捏着一片金黄的叶子，虽是枯的，却又像崭新的。
把玩着叶子，迎面走来一青年，穿着有些大码的青色道袍，朝自己挥挥手。
“道友，你见过丹道门的路怎么走吗？我好像找不着了。”青年有些脸红的摸了摸头。
陈凡看着青年身后的背篓，猜测应该是出门采药的弟子，微微笑道：“见过，我正好也要去丹道门，不如一起同行如何？”
青年见状大喜，点了点头：“好，多谢道友！”
陈凡跟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上走着，路边的景物都不是当年的了。
瞧着前面有根小草，夹在石缝中，苦苦生长，陈凡便蹲下身来，取走两块石头，轻轻摸了摸草身，后者顿时散发出灵光，似乎又长了几分。
青年见此，问道：“道友也喜欢小草小花吗？我平时也喜欢，每次来后山采药，我都会去看以前自己栽种的花草。”
“嗯，我也算是吧。”
“但其实我知道救了那些可怜的小草小花也没什么用，毕竟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以前我见过一棵小树苗，当时它在一片没有元气和营养的泥沙里，我就心软，把它轻轻弄了出来，移植到了另一个土壤肥沃的山脚下，但是后来下了一场暴雨，山体滑坡，它被埋在了土里，而当初那个地方完好如初。有时候我会想，我不去干扰它们，不去救它们，它们会不会活的要好一点。”
陈凡笑了笑，方才他已经用元力将小草直接灌溉成了灵草，所以如果不是人为破坏，基本不会出事。
看着青年的低落表情，陈凡拍了拍其肩膀。
“万事自有天命。”
没有说话。
俩人一前一后踏着夕阳走远。
……
丹道门内。
“既然如此，那师弟就告辞了。”男子拱手道。
而对面的老人没有回头，依然坐在院子望着夕阳，挥了挥手，就算说了话了。
刚转身，便瞧着一位实习弟子和一名青衫男子走了进来。
“见过小长老。”陈凡身边的青年立即作礼道。
“嗯。”那位小长老应了一声，但心思没有在这上面，倒是望着对面的陈凡，有些疑惑。
青年看见小长老的表情，立马拉了拉陈凡的衣角，低声道。
“你在干嘛！这是小长老，快叫小长老！”
陈凡微微笑着，摸了摸青年的头。
后者紧张的心理顿时一松，抬头看着，发觉眼前的男人越发深邃。
走上前去，拱手道：“你好。”
“前辈，你，你好。”小长老方才用神识轻轻探了一下陈凡的境界，脸色大变，一改往日的威严，低声下气的说道。
前辈？
青年眼睛瞪得像铜铃。
合着自己叫了半天的道友，连自家长老都只敢叫前辈！
青年惊讶之余，陈凡才瞧见小长老身后板凳上还有一人。
陈凡微微笑着走上前去。
“还好吗？”
板凳上的老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往日的堕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孩子般的天真烂漫。
“陈哥，我好着呢！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眼前的小老头哭的像个孩子。
小长老拉着青年走远了，丹道门的都知道，大长老年岁将至，活不了多久了，但他这百年来就在等一个人，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想必，就是现在的那位深不可测的男人吧。
陈凡坐在他身旁，听着他滔滔不绝说着，就像千年之前的那样，时间仿佛没走。
谈着天地，论及日月。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又快亮了。
“我真的从没想过，你还记得我。”高明说道。
“我从没忘。”
“你还记得蓝嫣么？”
“我说了，我从没忘。”
“她死了。”
陈凡心里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四百多年前就死了。反正之前她一生都没嫁过人，后来老了下山去也没有遇过佳人，听认识她的人说，她之前一直嘴里念叨着什么，好像是陈什么，我觉得应该就是你的名字。”
陈凡心里又是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有些空唠唠的，急忙问道。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就消失了，听人说老死了，也有人说是去云游四海找心爱之人去了。”高明说到这看了一眼陈凡，从储物戒里取了一封信，递给了陈凡，“之前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说如果我以后见着你了，就把这个给你，还说你会明白的。”
陈凡接过了信封，没有马上看。
“你先别看啊，她说你要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看，还有让你别找她。但我想了想，你好像不喜欢任何女的吧，我以前还怀疑你性取向来着，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去找她，但我没说，然后就走了。”
高明喝了一口水，望着自己念想了数百年的男人，在心底笑了笑。
陈凡没有懂这些话的意思，他确实对蓝嫣有些莫名其妙的好感，但没有那种感觉，自己也不知道蓝嫣为什么会喜欢他，但无论如何，他肯定不会去找什么蓝嫣，除非他脑子有泡。
点了点头，就说道：“嗯。那张宗主现在在何处？”
过了数千年，陈凡还是没有改掉叫宗主的习惯，但高明知道就行。
“还是在圣地里，我领你去。”
说罢，高明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来，陈凡见状扶着昔日的老友，用神念拖着后者，缓缓升空，向道玄后山圣地飘去。
……
日照树梢，老人又在树下坐了一天。
距离他坐下，已有千年之久，这千年以来，从未起身。
身上的树叶已经堆着厚厚的一层，随着老人晃动的摇椅，缓缓飘下几片。
金黄的美景迎来了一袭青色。
“你来了。”
树下的摇晃停了，老人睁开了双眸，眼珠有些浑浊。
“嗯。”
陈凡的身影在秋风下晃着。
“那里只有[界]，很危险，我没搞懂那里是什么。”
“你安全就好。”
老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像是叹尽了这些年的孤独。
千年以来，他每日每夜都在树下祈祷，祈祷远方那个寻求真相的男子能平安归来。
他等了太久了，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最初寻找真相的热情，他只想他好好的，这样自己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他年岁已经过了数年，若不是一直用着丹药续命，怕是等不到这么久。
如今一见，皆安好。
“我要走了。”陈凡说道。
两位老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像是回溯到了年轻时候，只记得以前他要走的时候也是这样送别的，如今也应当一样。
陈凡心里都知道，望了一眼金黄的树梢。
秋天，正是离别的时候。
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和以前一样。
……
树下的二老坐在一起，缓缓相视。
又是日落。
只不过没有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