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撩拨着陶盅的底座,干枯木枝在燃烧,毕剥的声响从炉膛中传出,整个屋内弥漫着一股草药苦涩和清香交织的味道。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身裹大氅,模样俊俏的男子。
“有人吗?风雪太大,借个地,暖和暖和。”
男子一边抖着自己大氅上的雪花,一边说道。
可当他抬起头时才注意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燃烧的干枯木枝回答着自己。
“不对啊,方才见这边有炊烟刚刚升起,这才过来,火都没熄,怎么没个人影?”男子奇怪地自言自语,而后一抖袖口,从里面掏出一枚光灿灿的银锭,对着这破旧的屋内,左右展示了一下,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我没有恶意,只想借个地,喝口热茶暖暖身子,风雪小些就走,多有叨扰,请勿见怪!”
屋内静悄悄,依旧没人回答。
这男子向着火光处移动了几分,伸出双手烤着火,又左右打量着。但是这木屋并不大,小小的屋子里几件简陋的陈设,一览无遗,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男子也不再说什么,在这火前坐下,静静等待,等屋外风雪小些。
约莫过了二三炷香的时辰,破旧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同样的吱呀作响,同样灌进来的风雪呼啸声,可这一次进来不再是哪个人影,而是一柄锋锐的柴刀。
柴刀顶开木门,显然将屋内的男子吓了一跳。他惊恐向外望去,只见柴刀之后,有一位看不清容貌,白胡浓密的男子单手举着刀一步步逼近屋内。
“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借个火,暖暖身子,风雪小些我便离开。”男子率先开口解释道。
屋外的那个男人也已经走进了屋内,柴刀依旧没有放下,他带着一个狐皮的裘帽,又裹着厚厚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大衣,一步步逼近着男子,逼得他不得不站起身来,举起双手。
柴刀男人摘下了帽子,扔向一旁,露出的一个遍布沟壑的苍老面容,左眼两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或者猛兽的爪子抓瞎了眼睛。
老人仅剩的独眼迅速地一瞥,见到了放在地上的银锭,以及和自己离开时并无变化的屋内陈设,大概相信的男子的话。
他抖了抖柴刀,示意男子向外走去,二人调了个方位,变成了老人在里,男人靠近门外。
这时,一阵窸窣地响动传来。屋角处,杂乱堆放的木柴堆里,竟然钻出一个清秀的小女娃,不过二三岁的年纪,裹着一个不太合身的皮袄,一溜烟地跑到老人身旁,抱住他的大腿,躲在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盯着门口处的男子看。
“竟然还有个孩子?!”男子惊讶,自己在这屋内待了许久,丝毫没有发现。
“出去。”老人一只手举着的柴刀依旧没有放下,另一只手覆在孩子背上,那手掌温厚坚实,即使刚从满是风雪的屋外回来,也没有一丝冰凉,小女娃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身躯,一下便安稳了下来。
男子吞咽了一口唾沫,转头看了看,透过门缝,屋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是依旧有呼啸的声音。他再转过头,看到的是那稳如磐石的柴刀,一动不动地依旧指着自己。
“好,好,我现在离开。”男子后退,手在背后拉开了木门。
“等等。”老人突然说道,又拍了拍小女娃的后背:“去把那边的包拿来。”
小女娃闻言,十分乖巧地跑了过去,费力地拎过来一个包裹,几乎比自己身体还要长。
老人接过包裹,单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皮质的袋子和另一个小些的包裹,一起扔给了门口的男子:“是些热水和狍子肉干。风雪已经比刚才小了,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停了。”
男人眼中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多谢,多谢。”
“还有你的银子,拿走。”老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
男子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但是看到老人那如孤狼一般的眼神,终究还是弯下腰,捡起了那锭银子,转身走出了木屋。
“爷爷。”
老人抱起小女娃,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情,终究是自己大意,万一今日进来的不是这个男子,而是其他恶人,又会有怎样的下场,自己要后悔终生。
“三穗很聪明,都怪爷爷不好。”
小女娃摇了摇头,指了指还在炉火上的汤药说道:“该喝药了,好像糊了。”
屋外,男子走出了木屋,又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将方才拿出的银锭,轻轻放在了木屋前的篱笆桩上,而后走进了风雪中。
“我再重新给你熬。”
老人放下了女娃,转身去看那挂在火舌上的陶盅,掀开盖子,果然有一股烧糊的味道传来。他轻轻将陶盅取下,开门要去倒掉药渣,可当他手还没搭上木门的刹那,一股极其危险的警觉瞬间传遍了全身。
容不得他多想,老人下意识的转身向后扑去。
还在原地的女娃,只看见爷爷脸上从未有过的惊恐,朝着自己扑来,想把自己护在身下。
同时她看见的,还有一抹绚烂的绿光,像是夏天最繁茂的那棵大树的树冠。
可这绿色不该出现在风雪中。
轰!!!!
木屋碎裂炸开,小小的明三穗被爷爷死死护在身下,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轰鸣的爆裂声,明亮的眼睛中,分明看到了那绿光竟然开在了爷爷后背,随后是一点点温热的液体流在自己脸上。
这是什么?
明三穗来不及多想,小小的年纪还不能明白血腥的味道。她只觉着一股大力,爷爷突然带着自己向前猛蹿了很远,而后竟突然把自己向下按去。
冷。
雪一瞬间将自己彻底掩埋。就像她还没理解血的温热一样,明三穗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屋子会突然炸开,又为什么爷爷会把自己按进雪地里?
“似乎是个老头,看模样应该和秦卓没关系。”
“没关系怎会在门口留下他的银子?”
“倒也是,宁杀错。”
“勿放过。”
风雪之中,两个看不清容貌的人如此说着,挥手间,又是一道绿光飞出,狠狠击中了老人后背,他重重倒在雪地之中,再没了动静。
铃铃铃~~
“好像就在前面!”其中一人有了感应,一指身前。
“走!追!”
锵!!
斩断风雪的剑光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你们过界了。”
“寒山剑宗?”
“自然是寒山剑宗,这清晰的剑意还能出自哪个宗门。倒是你们二位,天玄宗的弟子为何要不远万里来我北域,追杀皇朝的人呢?”
“我们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天玄宗,还是不是来追杀秦卓?”
“莫要跟他废话,不过是个第四境的弟子,杀!”
“呵呵,是啊,第四境,和你们一样。按天玄宗的境界划分来说,两个第四境元婴期的修士杀我一个同为第四境坐照的剑修,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风雪中看不清面容,只听见这男子平淡是声音传来,而后又是阵阵鸣啸和划破天际的剑光。
灵枢扫霞,剑招共一百零八式,男子从头至尾演了个遍,风雪也清明。
藏在雪地里的明三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又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周身的雪一点点被震落,好像鼻子露出了地面,她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但是突然钻进鼻腔的冷风,让幼小的她终于憋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
她只咳了两声,就赶紧闭上了嘴。
但是声音已经传开,她同样紧闭的还有双眼,只觉着自己被什么抱了起来。手掌似乎也很温暖,想爷爷的一样。
“天资灵根极佳,可似乎伤了根基啊。”
明三穗隐约听见这么一句自己并不明白的话。温暖的手轻轻拂去了她脸上已经冻上的血迹。突然,明三穗觉着非常悲伤,她将头埋进了那个温暖的胸膛里,大哭了起来。
……
明三穗擦去了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
她抬眼望去,灯火明亮的屋内,是满桌佳肴,还有醉倒在桌上的余望云和余德财父子。
寒风不知何时吹开了窗户,寒风灌了进来,有鞭炮的刺鼻味道传来,搅和着腊月三十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