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第二场乡试很快来临。顺利通过了县试成为秀才的「严公子」与一众学子一起等候在贡院前，雪雁提着足足三天的吃食跟老妈子一样不断嘱咐：“少爷，这三天您可要受苦了，要是挺不住了，您就快些出来，大不了我们下回再来，千万不要熬坏了身子啊。”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霏雪接过她手中的饭食，犹豫了一下，轻轻摸了摸雪雁的头。
“这是哪家的俏公子呀？”有几位学子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起来，“肌肤生的宛若女子一般，若是科考时坐在我对面，这三日也不会太无聊了！”
霏雪拿到自己的号牌，与一众学子进入考场内。一排排的号房座落两旁，空间小的可怜，大概两平方不到，只有两块木板。
霏雪坐进自己的号房，静静的等待着。不一会儿便有考官下来分发试卷和笔墨纸砚，一发就是足足三天的量。考官给考生们阐明了考场规则，便打铃示意考生们可以开始了。
霏雪拿起试卷，草草浏览了一遍题目。试题和前两天孔师押的题目大差不差，都是四书五经还有策问之内的范围，考题限制性也都比较大。
不想那么多了，写吧。
秋风萧瑟，即便学子们已经穿上了秋衣，却也不免被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一个喷嚏喷在试卷上，吓的他赶紧拿袖子擦拭，一擦之下却更糊了，急得呜呜直哭。
这一切都被巡查的考官看在眼里，即便贡院的考官都是铁石心肠，心中也不免为这些学子们而叹息。都是寒门苦读的穷苦学子，想要飞黄腾达，只有科举一条路能走，可这条路又是何其艰辛？
多少考生考疯了，考傻了，甚至造反了，考到七八十岁都只是个穷秀才的比比皆是。诶，想要做官，可不就得吃这些苦头吗？
考官的脚步在霏雪的号房前停下了。他惊奇的发现，号房里的这位严公子正翘着二郎腿，在号房的床板上睡大觉！
这会儿才是上午，居然就有考生敢在考场睡觉？不怕卷子写不完吗？
想到此处，考官轻轻捻起试卷的一角掀起。他却更加吃惊的发现，整整三天量的考卷，已然写满了文章！每一个字都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方方正正，十分的工整！
“你干什么？”霏雪突然睁眼，吓了考官一跳。
考官赶紧尴尬咳嗽两声，毕竟身为考官他没有权利翻阅考生们的试卷：“没什么，只是看你在这儿睡觉，有损考场尊严，提醒你一下罢了。”
“我写完了，难道不能睡觉？”霏雪反问他。
写完了？！考官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这可是足足三天的题量！而且皇上虽然要求降低了考试难度，但是这次乡试的出题人可是翰林院的那位最古板的大儒学士袁师！碰上袁师出题这些考生至少得挂一大半！他居然写完了？！
难不成是在胡写乱写？
考官转念一想，算了，关我何事，回去禀报一声就对得起自己的俸禄了。
霏雪睡大觉切不提，单说贡院内，几位主考官正在品尝闲聊，言语间无非就是对降低试题难度的不满。
“虽说圣命难违，但这也太胡来了！”曹学士不满的发着牢骚，“这样下去得有多少浑水摸鱼的家伙混进朝堂！”
“让那些没有真才实干的穷鬼进来有什么用？他们要是也能进朝堂，那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又算什么？那几年科考的痛苦都白受了？”
“几位大人放心好了。”张学士摇晃着茶杯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今年的试题出题人是翰林院的袁师。他是京中大儒，连皇上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的试题能难到何种程度，你我又不是没见识货。”
“还是张大人够狠。”曹学士竖起大拇指，“当年被袁师的试题折磨的死去活来，今日叫这些穷鬼也尝尝我们当年的痛苦。这怕这次乡试，能够过的人寥寥无几。”
门外有人扣打门环：“三位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进。”
巡视的考官推门而入，朝三位主考官行礼：“三位大人，属下发现考场中有一位学子，日上三竿居然就开始睡觉。”
“这有什么好禀报的？”曹学士喝了口茶，“不就是那种心态很好的学子，见到袁师的试题直接选择放弃了吗。大不了三日之后试卷收上来，给他的试卷盖个戳，就说他学术不端，三年内不许参加科举。”
“不是，大人.....属下还没说完。”考官表情有些绷不住。
“那位考生.....已经把所有题目都答完了。”
曹大人一口茶喷在了张学士脸上！
“你说什么？！”曹学士赶紧擦嘴，“答完了？！该不会是胡写乱写吧！”
“下官觉得不像。那位考生的字迹非常工整，完全不像是胡乱写作的模样。”
张学士皱眉：“难道是考场作弊，有人替换了他的试卷？”
另一位一直没说话孙大人坐不住了：“张学士不可乱说这种掉脑袋的话！所有的考官都是我亲自安排的，绝不可能弄虚作假！”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看看去？”
在考官的带领下，三位大人一齐来在了霏雪的号房。其它还在冥思苦想的考生一个个抬头看来，三位主考官怎么会亲自下场？难道有人作弊？
霏雪还在床板上睡觉。三位大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霏雪的试卷。
看！有什么不能看！
三人拿起霏雪的试卷细细品读起来。霏雪早就察觉到三人在打量她的试卷，但她忙着修复数据库，实在懒得搭理他们了，爱看就看吧。
三人相互传阅着霏雪的试卷。
行云流水，字字玑珠。这些全都不够形容霏雪的考卷。若硬是要形容，只怕只有一个词能够概括。
「标准答案」！
霏雪的每一道题都能精准抓住考题重点，条理清晰，实事求是，不拖泥带水，不故作呻吟，每一段文笔都好似融合了古今大儒的中心思想，拓展新思路，胆大而谦逊，华丽的词藻跃然纸上。
三位学士几乎同时想到了一处：“今年的解元（乡试第一），非他莫属！”
三人又象征性的浏览了其它考生的试卷，首先卷面就没有霏雪工整，更别说其内容更是粗糙不堪！
这哪是蔑视考场尊严，分明是恃才自傲！
“他的食篮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干净的。”
“衣服呢？搜身呢？”
“都查过了，没有作弊！”
曹大人思索半晌：“随他去吧，等到批改试卷时候自然会有定数。”
霏雪这一觉连睡了三天，期间唯一一次醒过来是被隔壁发了疯的考生吵醒，爬起来象征性的啃了一个雪雁做的馒头，就又躺下睡去了。
到了第三天，考官准时收卷，学子们一个个苦着脸从贡院里出来，无不抱怨乡试的出题难度简直变态，真不知是哪个老混蛋出的题。
倒是霏雪仍旧一脸平静。雪雁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少爷，您终于考完了！感觉如何？”
“一般。”霏雪淡淡说道，“明天还有武试？”
“嗯！少爷今晚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应对武试！”
萧然也应景的在酒楼等着了：“听说这次乡试难度极大。看你的模样，应该是考的不错。”
霏雪调整了一下帽子：“这三天宫里有发生什么新情况？”
“事儿挺大。”萧然冷着脸。
“在西南边疆有个乌藏国，常年遭受热查部落的侵扰。恰逢热查部落近些年来屡犯大万疆土，乌藏打算与大万结盟，前后夹击热查部落。如今乌藏使者已经抵达大万，这两天就会带着乌藏王子进宫面圣，礼部已经给乌藏王子一行安排好了食宿，皆时还会有一场秋狩.....若是本王猜的不错，这次的结盟和谈极有可能演变成和亲。”
霏雪抱起胳膊：“和我关系大吗？”
“皇上一定会挑一人前去和亲。你也在备选范围内。”萧然的脸色不好看，手中的茶杯也捏的嘎巴响。
“本王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霏雪倒是不在意。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就能偏偏选中自己呢？
“小美人儿～给哥哥看一眼嘛～”
“赵公子，求您别这样——”
耳边传来阵阵骚乱，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个家奴恶霸和一个公子哥正调戏一个女子，三个人把姑娘堵在茶桌上是万般调戏，那淫兽的嘴脸已经将五官扭曲的没了人模样，那姑娘又气又急，只能掩着脸呜呜的啜泣。
霏雪看了萧然一眼。萧然漠不关心的模样：“对付这些家伙，你还有必要拔刀？放手去干，出事儿本王给你兜着。”
霏雪起身就过去了。只见她二话不说，抄起灌满热茶的茶壶直接夯在了少公子的脑袋上，当场躺的那少公子满地打滚，跟被退猪毛的猪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谁——啊！！”霏雪薅住恶奴的衣领，顺着茶楼窗口就扔了出去，当场摔了个筋骨俱断，就剩一口气在那儿抽抽了。
“你，你是什么人！敢打我们少爷！知道我们是谁吗？！”剩下一个恶奴嘴上还在放着狠话，却早就吓尿了裤子，一个劲的往墙角里缩。
霏雪把拳头捏的嘎巴响：“与我无关。”说罢一把掐住那家奴的下巴，狠狠砸在茶桌上，那恶奴当场就被砸昏过去，满脸是血。
她随手拿起桌边的餐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污。霏雪不由得一愣，这完全是她的下意识动作。
茶楼掌柜过来了，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公子啊公子！你这会儿行什么侠仗什么义啊！赵公子那可是赵家的掌上明珠！他要是出事儿了我整个茶楼都完蛋啦！”
却见刚刚那位遭到欺辱的小姐站起身来：“公子给造茶楼造成的损失，我来赔偿！”
说着，这位小姐便将霏雪坐下，羞答答的询问起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知贵公子尊姓大名，小女日后定登门拜访。”
霏雪不说话。
“啊，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名唤柳林，扬州柳家的女儿。在扬州，柳家还算是个首富，只可惜来了这京城，在王公贵族眼中却如蝼蚁一般。”说着她还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说道：“若非公子搭救，小女子肯定要被那厮玷污了。公子若不弃，小女愿下嫁于贵公子，青灯古佛，长相厮守.....”
萧然在后面看的满头青筋。霏雪啊霏雪，你抓住了本王的心还不够，连女人你也不放过吗？
“对不起，做不到，没心情。”霏雪直接使用婉拒三连。
“在下已有婚约在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背。在下只是看不惯豪强恶霸，这才出手相救，还请姑娘莫要会错了意思。”
“哪怕妾室小女子也愿意！”柳林是真的坚持，“公子这般善良仗义，一定不会嫌弃妾室的，对吧？”
“我不同意！”萧然猛的站起来。他的心里有一团火，一团压不住的火。
霏雪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口型分明是说「你凑什么热闹」。
热血上头的萧然突然才注意到一件事。霏雪现在是以严家庶子的身份，自己这突然站起来阻拦，岂不就显得自己好像.....有龙阳之好一样？！
那柳林也是明眼人，这才撒手：“原来公子有那方面癖好.....是小女子逾越了。祝二位百年好合吧。”
萧然满脸怒容的瞪着霏雪：“你倒是否认一下啊！”
否认啥，龙阳之好不是很好的伪装么，省的再有柳林这样的女子前来纠缠，不也是你的意思吗？
“但不是这种败坏名声的方式啊！”
霏雪回到宫中，才刚刚卸下伪装，却听门外有人扣打门环：“霏雪贵人在吗？”
是镇远王的声音。霏雪观察了一下门后的情形，是镇远王和怀远公主。
“镇远王大人，公主殿下！”开门的雪雁忙给二人行礼。
“霏雪姐姐！”怀远公主一把扑进霏雪怀里撒起娇来：“霏雪姐姐，好几天见不到你，想死你啦！听说你把姓王的那贱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就知道姐姐是好样的！”
“怀远公主，注意身份。”镇远王在背后咳嗽一声。
怀远公主俏皮的吐吐舌头：“嘿嘿。对啦，给你安排的雪雁怎么样？这丫头有好好待你吗？”
雪雁吓得瑟瑟发抖。
“是个得力助手。”霏雪说道。
“姐姐喜欢就好。”
“怀远公主，可否将霏雪借臣一用？”镇远王笑眯眯的凑上前来。
“霏雪姑娘，本王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聊。”
镇远王走在前，霏雪就跟在身后。二人行走许久，镇远王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不时回头打量霏雪一眼。
片刻，二人便来到了皇宫大牢跟前。镇远王对把守的御林军吩咐道：“开门。”
“是！”
镇远王提起一盏油灯，领着霏雪一级级向黑暗深处走去。
霏雪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来到地下囚牢，镇远王领着霏雪在一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他故意把油灯凑近了些，对里面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男人说道：“把头抬起来。”
被锁住的男人艰难的抬起头，见到霏雪的刹那眼神中当即流露出无与伦比的惊诧与愤怒！
霏雪眉头微皱。
燕不归......为什么他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