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翰的情绪没事吧?我看他......有点奇怪。”
程寂晚一步进来,没听见甄琴与付盛的谈话,倒是与一脸兴奋的卢翰擦肩而过。
明明不久前还是那咬牙切齿的憎恨表情,这才过去多久,瞬间又明媚起来了,让程寂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事情,无非是想通了些事。”付盛说着,看向程寂那缺失的手臂,原本柔和的表情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如同是在心痛惋惜,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程寂身边,抓着那空荡荡的衣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痛吗?”
程寂摇了摇头:“哦,多谢关心,不痛,就是还不太习惯。”
闻言,付盛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程寂的肩膀:“唉,谁也不知道警告会导致这种事情。”
程寂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付盛拿着拖把走远了,嘴里嘀咕着:“第二轮的事件就要来了,早些做好准备吧。”
......
十点二十分,便利店的电力终于恢复,悬挂着墙角的电视机里播报着因为雷雨天气导致大范围停电的新闻。
想必这个便利店也在这个断电的区域里。
这时,程寂瞥见不少披着麻袋或是罩着纸箱在雨里行走的人,大致有十几个,脚步不一,但是在路灯的照射下,都在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他们也是朝着便利店而来的,手里提着类似喇叭、鼓等等乐器,不过大多都是自制的,用的也都是别人淘汰下来的边角料。
一行人在便利店门口站定,也不进门,只是在门口的地毯上擦了擦鞋子,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演奏起来,为首的一人用夹带着方言的腔调说着各式吉利的话,大体就是祝生意顺利发大财一类的。
然后一个拖着鼻涕的孩子拿着一节脏兮兮的红绳,在门口处找了地方系上,象征着开门营业红红火火。
“他们这是......变相地乞讨吗?”程寂喃喃着,他之前见过这类人,和传统低声下气地哀求相比,这种以“才艺”来进行交换的讨要方式,显得更为体面一些。
没错,是对于乞讨者而言。
毕竟,一方图求资助,另一方则是图个心理安慰,双方都不会搞得太难看。
不过,这也是有强买强卖的时候,不给钱不挪窝的现象也是常有的事。
显然,眼前这帮人就是后者。
一曲唱罢,为首的人就朝着程寂二人抱了抱拳,然后顺水推舟般摊开了手,开始索要费用。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现在没有可以资助你们的商品,各位请回吧。”程寂直接堵死了双方商量的机会,有些无情地送客。
目前他禁不起亏损,断然是不会为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涉险的。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不多纠缠,只是摇了摇套着纸箱的脑袋,一股怨恨的情绪四散开来。
只见他们开始缓步后退,不经任何交流,好似就要这么退回风雨中。
可下一秒,程寂看到他们一转身,竟绕着店外往后门走去。
难道这一回,是从卢翰的岗位着手吗?
“等等,那帮人......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甄琴突然说道,“不,应该说目前发生的一切,我好像都经历过。”
“什么意思?”程寂心中一跳,心想新的转机就要出现了。
“就是吹丧乐的车,还有卖艺乞讨的人,我似乎在很多年前的同一天里看到过,那天,也是雨夜。”甄琴蹲下身,单手捂着脑袋,在她刻意去面对那熟悉的恐怖源头时,那东西反倒开始躲着她了。
“也就是说,都是你的亲身经历魔改后的景象,再往后,是什么呢?”
是什么......甄琴艰难地回忆着,再睁眼,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天,她站在工作通道前,模样臃肿的店长从背后靠近她,看似亲切地问:
“在嘀咕什么呢?”
“啊,店长,我在说今天是我的倒霉日,不管到哪都碰上了非常晦气的事情。”
“是么,方便说说吗?”
“我看到了那个吹丧乐的车在冒雨行驶,随车的纸人都被雨淋糊了,他们还在补妆。然后,店里还来了一帮乞丐,见我不给他们钱,不仅翻我们的回收箱,还把后头小屋的门给砸开了,想偷东西。唔,至于第三嘛......”
“等等,那你可以陪我去小屋看看情况吗?希望没有值钱的工具被偷。”
话音落下,这些画面再次消失,而后传来了甄琴的尖叫声,最终,视角定格在了那个小屋之上。
对了!小屋!一切答案或许就藏在那里,自己记忆里关于便利店的最后一块碎片。
她立即将这些事情转告了程寂,连带着之前程寂不在场时发生的事情。
“我不擅长思考,所以,这些线索只能靠你来分析了。”甄琴有些惭愧地说道。
“足够了。”程寂面色凝重,“看来,当务之急是先打开小屋的门,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或许,这也能让你寻找回最后的记忆。”
甄琴点了点头,却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房门晃了晃。
似乎有谁在窃听......
另一边。
卢翰正在将散落在地上的货物扔进回收箱里。
由于和马览天已经撕破了脸,那扇仓库后门,他定然是不会让人打开了,而马览天也似乎不想出面收拾这一地垃圾,门一关,也乐得自在。
当啷!最后一个易拉罐扔进了箱子里,在一堆沉重的纸箱中来回碰撞。
“搞定!”卢翰一脚踢上了盖子,本想拍拍手掌,但只是伸出一只手臂对着空气一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残疾之身了。
“真晦气。”他转过身,唾了一口,似在泄愤。
可就在这时,一个空的罐子就像是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一样,径直砸在了他的头上。
虽说不是很痛,但是看着那滚落到地上的罐子,卢翰总有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
他一把抓起罐子,愤愤地向四周张望,淅沥的雨中却没有半个身影。
至于马览天,更是不可能,仓库里连窗都没有,别说用罐子打中卢翰,就连扔罐子都做不到。
那会是谁呢?
卢翰心中浮现一丝异样的情绪,渐渐地,他似乎听到了回收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那盖子下边。
是进了野兽吗?卢翰不由得想到,毕竟破损的商品总能飘出些许香味,吸引一些野猫野狗的到来。
“是咀嚼声没错。”卢翰贴着盖子倾听了一会,眉头紧皱。
可是,听得久了,卢翰竟然在那咀嚼声中听出了些许的笑意,那绝对不是动物能发出的声音,而是纯粹的人声!
这是怎么回事?
卢翰的心中再次出现了恐惧的感觉。
又是我?
“该死的!”卢翰一咬牙,一脚踹开了回收箱的盖子,却见那堆纸箱中,蹲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脑袋上套着一个小型的纸箱,单纯盖住了他的头。
此时,小孩正从一个碎瓶子中拿饼干吃,逼仄的口子仅仅能让他那幼小的手掌伸进去,然后偷取一片再拔出来。
可是,小孩却异常贪婪,摊平的手掌伸进去后,硬生生抓了一大把,握成了一个圆圆的拳头,然后就被卡住了。
小孩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不怕伤痛般从里头拽出手来,手背处满是玻璃划开的口子,皮肉倒卷。
“喂!你在干嘛!”卢翰踢了踢回收箱那铁质的表面,发出哐哐的回声。
可下一秒,孩子转过了头来,就像是猫头鹰那样,头颅向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朝着卢翰抬起了头。
卢翰看不见孩子的脸,对方完完全全被纸箱罩着,表面用粉笔蹩脚地画了五官。
“快滚,知道了吗?”卢翰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话。
孩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随后,竟然反着伸手,朝卢翰的方向递来了一块饼干。
“想收买我?你这小鬼还懂人情事故?”
当卢翰将视线聚焦向饼干时,一种森冷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脑海,和程寂当时带来的诡异商品一模一样。
他顿时醒悟,眼前的东西,就是污染物无疑。
“别给我。”卢翰退了半步,谁知,竟撞到了一个如同铁板一样僵硬的身躯上,而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站满了同样衣着破旧的乞丐们。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用纸箱做成的方形脑袋望着他,如同一道无法突破的墙。
孩子突然笑了。
他朝着卢翰猛然一扑,居然十分灵巧地骑在了卢翰的肩上,然后将那块饼干往他嘴里塞去。
卢翰挣扎着,感觉四肢开始被人死死地攥住,整个人在飞速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他不断地甩着头,紧扣牙关,宁可脸部被孩子的指甲划伤,就是不肯张嘴。
身后的力量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从某个高楼上坠落。
快来人啊!他的心头在大吼。
突然,一道光芒打在了他的脸上。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的身上一轻,随后像是被人抛掷而出一样,斜向着落地。
咣当!
卢翰感觉后背一阵疼痛,他睁开眼,自己竟然被扔向了小屋的大门。
而就是这么一撞,门锁似乎就崩开了。
在他的面前,程寂和甄琴正打着伞,面色呆滞,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怎么了?”
卢翰顺着两人的目光怔怔地转过头,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他背靠的小屋里,赫然是一具横死已久的尸体,那是第一次巡视时出现的店长,头部已经血肉模糊,身上爬满了食腐的虫子。
诚然,这对众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秘密。
毕竟出面时都已经有未知的力量了。
可是,在尸体伸手指向的地方,还有一具隐藏的尸骸,依稀保留着生前的相貌。
卢翰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字一顿地念到:
“这第二具尸体不就是......陆、学、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