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蕴仔细回想一下,还是觉得,汪京不太可能是在说谎。
李云鹤的反应,也不像是在说谎。
如若他们俩都不是在说谎,那里面肯定还是有别的隐情。
宋时蕴思及此,便向李云鹤追问道:“李长宁是怎么死的?”
李云鹤因为怒气,涨红了脸,看上去比平时的冷淡儒雅,多了一些人气。
闻言,他沉默片刻,像是在调整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祖父是正常老死,他死时已经八十多岁,算是寿终正寝,其实在去世前几年,我祖父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当时我还小,我父亲还在,天天给祖父把脉,每次把脉回来,父亲都会长吁短叹,说是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五脏六腑都在以不同的速度衰老,那是很常见的生老病死,是天道伦常。”
正因为是天道伦常。
所以,非人力可以避免。
尽管李家上下,给李长宁用了不少的药方,可还是没能阻止这种天道伦常的继续。
在李云鹤十多岁的时候,李长宁便在吃完早饭,想要回去小憩时,一觉未能醒来,而死于梦中。
李长宁死前,所有状态都算是正常,也没有什么痛苦。
在任何人看来,在梦中无病无痛地死去,都算是喜丧。
而李长宁那个时候,年岁也不小了,儿孙都承欢在膝下,怎么看,都算是好人有好报。
李长宁死后,李家便将李长宁风光大葬。
这是榆阳县内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李长宁生前是大善人,救治过不少人,尤其是李长宁每年都会有一段固定的时间赠医施药,在榆阳县附近,都颇有美名。
所以他死的时候,全城乃至城外的百姓,都来榆阳县城内,为李长宁送殡。
在李长宁死后许多年,大家提起李长宁,仍旧会夸赞一句,神医再世。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汪京口中,怂恿他操控他,去布置养尸阵的人。
李云鹤怎么想,都没有办法理解,“我祖父为人如何,暂且不论,就算他真的想要布置养尸阵,也得有个理由吧?”
宋时蕴闻言,淡声道:“汪京说,李长宁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从而也是为了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
李云鹤闻言,斩钉截铁,“这就更不可能了!我祖父生前,曾经无数次说过,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伦常,不可强求,若是人人都想要长生不老,那天下早就大乱了,所以他从来不强求生死,总说生死自有定数,他怎么可能去为了寻什么长生,做什么养尸阵?”
宋时蕴眯起眼来,“这也不一定。”
在李云鹤爆发前,宋时蕴抢先道:“平心而论,不针对任何人,李家主自然应该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执念,而且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想要长生不死,尤其是玄门中人,越是接触到的越多,越是不想死,越是想要得道成仙,李长宁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
如李云鹤所言,李长宁救死扶伤,功德无量,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未必不会想,自己都救过那么多人,为何救不了自己?
他积攒了那么多功德,为什么就不能得到长生?
宋时蕴这么说,并不是相信汪京的一面之词,而是她觉得,人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除自己之外的人,每时每刻到底在想什么。
李云鹤知道,宋时蕴这是正常的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他不接受别人诋毁他的祖父。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宋时蕴发火。
李云鹤强忍着怒气,转过身去,背对着谢如故和宋时蕴两个人。
直到他平复下来,他才转过头来,望着宋时蕴,跟他理智分析,“我知道,宋小姐说得有道理,但祖父是我们李家的人,我从小是祖父养大的,祖父是什么人,我还是很了解的。”
李云鹤记忆中的李长宁,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堪比神农,无畏无私。
而且,他们李家本来修的就是医道,不是外家功,也不是相面算命之术。
李家人在修炼方面,天生便弱于其他玄门,他们也从不强求这一点。
李家之所以能够在玄门屹立数百年,并不是因为修炼,而是因为李家得天独厚的医道之术。
李家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他们从不强求修炼。
尤其是近些年,自从李云鹤的父亲去世,李云鹤接手李家之后,李家就已经渐渐地,彻底脱离修道,专注于医术。
李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为了,所谓的提升修为,长生不老,去做什么养尸阵。
李云鹤怎么想,都想不通。
宋时蕴闻言,思忖片刻,道:“李家主,我们慢慢来捋一下。”
宋时蕴想了想,将汪京和他们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跟李云鹤又说了一遍。
试图从这里面,分析出来什么蹊跷。
李云鹤仔细地听完,便立即道:“他定然是在说谎!既然他说,是有人出卖他,才让他的事情暴露,那么,我祖父都死了那么多年,就算当年的事情,真是我祖父与他联手,可我祖父已经死了多年,怎么可能再出卖他?”
宋时蕴:“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但汪京死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出来。”
李云鹤拍案定板,“他就是在拉人下水!我们李家这次,明显是帮着天司局,焉知他不是想要在最后,拉着我们李家做垫背的?”
宋时蕴沉吟片刻,“汪京当时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
李云鹤狠狠地一皱眉,“宋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觉得,我在撒谎吗?”
宋时蕴一顿,“我也相信,李家主说的是实话。”
这也是真心话。
她现在是真的摸不清楚,李云鹤和汪京谁在说谎。
如果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那又对不上了。
宋时蕴感觉,自己脑袋里现在一团糟。
谢如故看了看宋时蕴,猜测道:“或许他们俩说的都是真话,但有人获取的信息,出现了偏差。”
宋时蕴看过去。
谢如故:“比如,李家主记忆中的李长宁,并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么简单,也有可能,是汪京以为自己见到的人是李长宁,可那人或许是别人冒名假装的,这都有可能。”
宋时蕴和李云鹤同时皱起眉来。
如若是谢如故说的这种情况,他们两个人确实有可能,说的都是真话。
但是,李长宁已经死了啊。
“李长宁已死,养尸的事情,应该就只有汪京一个人知道了。”
宋时蕴想不通这一点。
谢如故沉吟道:“或许,汪京是觉得,李长宁把养尸的事情,告诉了别人?又或许,是他觉得,李长宁当时并没有死,是假死?”
宋时蕴脑海里闪过一抹灵光。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李云鹤便断然道:“这不可能!祖父死去那天,是我和我父亲一起发现的。”
他们父子俩,一块去找李长宁,发现李长宁躺在床上还在小憩,怎么都叫不醒的时候,李云鹤的父亲,就去探了一下李长宁的呼吸。
而李云鹤也在那时候,握住了李长宁的手腕。
他从小学医,又在这方面颇有天赋,那个时候,他早就可以独立行医了,在确认脉搏这方面,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可以肯定,那个时候,李长宁确实已经死了。
毫无声息,且七脉干枯,魂魄离体。
绝对不可能是假死。
谢如故闻言,倒也无所谓,“这只是我的猜测,一个假如。”
李云鹤狠狠地拧着眉,被谢如故这话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