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喻愣住了，眼眶泛红地看着面前的轻而易举说出这话的人，心里怒气在翻涌却无可奈何。
“怎么，喻哥口口声声说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就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吗”
夏予棠眼底积聚着血色，声音里满是嘲讽意味，语调上扬，更显尖锐。
看着顾子喻眼底的挣扎，夏予棠笑得愉快。
小少爷啊，你看，你视为救命稻草的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也不过是个只会开空头支票的懦夫…
顾子喻拳头死死地紧攥着，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薄唇微启，声音沙哑，
“好…你要说到做到…”
顾子喻弯了膝盖，冲着夏予棠的方向一点点跪下去，时间仿佛都变慢了一般，让这个简单的动作显得异常煎熬。
双膝落到地板上的微弱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可哪怕是跪着顾子喻仍然挺直了脊梁，难掩身上的贵气。
坐在沙发上的夏予棠嘴角的笑停滞一瞬，随即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透着一股疯狂。
“顾子喻，你还是那么天真啊”
听到这话，顾子喻不可置信地抬眸，耳边再度响起夏予棠的声音，
“没有见到小少爷，我是不可能停止倒计时的”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
夏予棠饶有兴趣地欣赏顾子喻脸上的痛苦和愤怒。
下一秒，顾子喻一步上前，揪住了夏予棠的衣领，
“你！”
顾子喻握掌成拳却又无力地垂下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恶劣的少年，眼底的杀意骤然聚拢，却扰不到夏予棠分毫。
夏予棠不是讲道理的人，他比小少爷恶劣百倍千倍，他存了心戏弄顾子喻，可顾子喻却拿他没办法。
两人不欢而散，顾子喻转身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夏予棠脸上不再是嘲讽的笑，神色沉冷下来。
顾子喻应该不会骗他，小少爷真得被顾亦川带走了，要想从顾亦川手下带走小少爷绝非易事。
夏予棠清楚地知道芯片的一切，他没有说谎，没见到小少爷，他不可能解除倒计时。
这话不只是在威胁顾子喻，也算是事实。
芯片功能不完善，远程操控功能尚在实验阶段，无法保证完全可控，尤其是这种强制销毁程序，短时间内几乎无解。
也就是说目前，除非小少爷到他身边，否则倒计时会一分一秒地进行下去。
夏予棠眼底积聚着墨色与血色交织的风暴，比外面沉冷的夜色更让人胆寒。
顾子喻离开之后，夏予棠进了那间困住过小少爷的纯白色屋子，屋子里空无一物。
小少爷待过的痕迹早已被时间抹消，任凭夏予棠如何费尽心思地去寻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可夏予棠还是执拗地在每个角落追寻着。
他喜欢睡在小少爷睡过的卧室，他喜欢停留在小少爷曾经待过的角落里。
他发了疯似的想要见到小少爷，想要触碰到小少爷的气息。
他关了所有光源，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失神地望着虚空某点。
小少爷…我想你了…
为什么不回来见我…
…你不是很怕死吗…
为什么不回来…
…只有…三天了啊…
顾祁…
夏予棠知道自己没把握在三天之内远程破解芯片自毁程序，他没把握救下小少爷。
他以为畏惧死亡的小少爷一定会用尽办法地回到他身边，他以为只要他想，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救下小少爷。
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夏予棠自嘲地笑了一声，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自以为是。
天将破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眸光冷静地思考足够从顾亦川手里带走小少爷的对策。
他想到了同顾氏有过合作的江氏，他找上了江景程。
顾子喻和江景程的合作因小少爷而起也因小少爷而破裂，这些夏予棠通过芯片看得很清楚。
夏予棠毫不犹豫地利用江景程对小少爷的感情促成了合作。
他将研究成果给了江氏，将顾氏的初始项目资料泄露给公共平台。
他隐瞒了芯片自毁的机制，他只想借着江氏给顾亦川造成干扰，方便他从顾亦川手里带走小少爷。
他以为顾亦川会因为项目问题焦头烂额，可实际上，顾亦川根本不在乎。
小少爷是顾亦川心里任何东西都无法逾越的第一位。
做完了一切，夏予棠将芯片监视程序用电脑重新装载，重启芯片的一瞬间，他只看到了大片的红。
他的心跳猛地停了一瞬，眼眸死死地盯着屏幕，莫大的失控感袭上心头，他按动鼠标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着。
他调动鼠标，手指飞速地按在键盘上，调动监控程序，不断修改，不断重启。
可是入目之处还是大片的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覆盖住一般。
他心里隐约知道这般浓重的颜色是什么，却不想承认，害怕似地不敢去看。
他的眼眶发酸，心里一阵阵刺痛，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翻飞跳跃，
顾祁…顾祁…不可以…
不会的…
…倒计时还没有到时间…
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才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慌乱的脚步声透过芯片传来，夏予棠终于看到了红色之外的东西。
顾亦川赶回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他从外面带了小少爷喜欢吃的饭菜，赶去投喂小少爷。
冷静下来回想之后，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小少爷的绝望和恐惧都是一时的，他只需要给小少爷冷静的时间。
他想着，他可以不再追究小少爷逃离他整整七天的事。
也可以不再追究小少爷选了顾子喻的事，甚至可以将小少爷犯的所有错一笔勾销。
他还可以主动给他的小少爷赔罪。
他的小少爷不过是倔强了一次不肯认错而已。
他可以做那个先认错的人。
在他心里，他的阿祁以前也是怕他的，而如今对他的那份畏惧只是因为他这次罚得太重了。
只要他解开困住小少爷的锁链，哄一哄小少爷，单纯的小少爷便不会再心生死意。
只要他对阿祁好，阿祁会像从前那样信赖他这个唯一的亲人。
他自欺欺人地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和阿祁是最亲近的人，他和阿祁可以回到从前。
这些想法在他踏入那个房间的前一秒还回荡在他脑海里。
当他推开门的瞬间，首先映入他眼底的是那个泛着银色冷光的笼子，随后眼眸微垂，小少爷蜷缩在笼子一角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疼起来，痛苦伴随着靠近小少爷的每一步。
他亲手做的早餐放在原位丝毫未动，只有那杯牛奶倾倒在地上，盛装牛奶的玻璃杯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笼子内外。
牛奶洒了一地，顾亦川却没心思去管。
他大步奔向小少爷，将手里的食盒随意放在地上，
“阿祁，你怎么样…”
他想查看小少爷有没有被碎片伤到，可他的靠近让小少爷开始明显得颤抖，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发颤，他突然不敢去看小少爷的眼睛了，他心底再次生出逃避的心思。
小少爷低垂着头蜷缩着，光线不明朗的阴影里，他的手里似乎紧攥着什么东西。
顾亦川慢慢蹲下身，一点点试探着靠近小少爷，声音温和，带着诱哄，
“阿祁，我错了…”
“我帮你解开锁链…”
“…好不好…”
顾亦川试探着往小少爷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少爷没有动作，沉默着，这给了顾亦川点点希望。
顾亦川成功触碰到小少爷了，可要拿出钥匙的一瞬间，他的鼻尖嗅到了血腥气，银色锁链上的点滴鲜红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底。
他的瞳孔一缩，心脏骤然紧缩，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发着颤，
“阿祁…”
“松开手…把碎片给我…”
“阿祁，松手…好不好…”
小少爷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仿佛无知无觉地将手指攥得更紧，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奶白色地毯上格外刺眼。
“阿祁…别伤害自己…”
顾亦川伸手强制去掰他的手指，哪怕自己被划伤也不在乎。
小少爷眼神空洞地沉默着，只有手指执拗地不肯松开。
“求你…松手…”
“阿祁，哥哥不逼你了…”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伤害自己…”
顾亦川强制性地掰开他攥紧了碎片的手，自己也被划得满手是伤。
之后，顾亦川叫来了自己的家庭医生给楚祁处理伤口。
小少爷手脚处的锁链被解开，被顾亦川抱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经过一系列细致的检查包扎消毒之后，为小少爷处理完伤口的家庭医生神色凝重地站在顾亦川的面前。
“顾少，小少爷的手臂内侧上有划伤，虽然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和包扎，但是伤口划得有些深…”
“还有手掌上的伤，伤口比手臂上的更深。”
“顾少还是带小少爷去医院再检查一下比较好”
顾亦川神色沉冷，点了点头。
看着顾亦川不是很好的脸色，家庭医生欲言又止，
“顾少…小少爷的情况已经属于自残行为了，我建议您…”
“带小少爷看一看心理医生”
他为小少爷包扎的时候，看着精致可爱的小少爷却如同木偶一般仿佛没有灵魂，忍不住对小少爷升起同情之心。
他知道这位小少爷的身世复杂，也知道顾家这种大家族的苟且之事不少，可这么折磨一个半大的少年，让他都感到于心不忍。
那位小少爷手腕上明显有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痕迹，不知道这位顾氏掌权人私底下做了什么折磨人的事，可惜了这么个乖巧精致的小少年。
听了医生的话，顾亦川没多说什么，送别了医生，走进房间。
小少爷木讷地坐在床边，身上沾染着血迹，衣服染着血污，眼神空洞，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顾亦川走近，小少爷只是无意识地颤抖，却不再躲，好像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一般。
顾亦川心脏抽疼，心底的疼痛每一次见到小少爷都累积似得增长。
他突然不敢再靠近了，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小少爷身上。
他想要对着他的小少爷笑一笑，他想要向他的小少爷表达自己的无害，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好像亲手毁掉了他的小少爷…那个张扬肆意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