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混浊不堪,林文书的手果然也恢复如初,行动自如,只是还有点皮外伤需要处理。
而一旁的娜芸却若有所思起来。
偌大的别苑先前还是一副繁荣热闹的景象,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冷清,看来落差带来的失意并不会因人而异。
窗外,几辆耀眼的车陆续开进院来,赵凡看在眼里说不羡慕是假的,以为是老管家派人派车送他们出去,可是看到娜芸几人出去后,穿着西装下车的人对他们毕恭毕敬,细听下才发现原来是他们自己家族里的工作人员。
娜芸被送来的是一辆红车,就是上次与赵凡同坐的那辆车,开车的女子扎着两指长的马尾,看起来干练十足,下车后对着娜芸做了个轻微动作的鞠躬,两人凑近后娜芸又与其耳语一番,随后持重目威的女子坐上了后面与之一起到来的黑色越野车,想是知道了这里所发生的状况,被派来保护的。只不过女子在上车时看了赵凡一眼,就这一眼赵凡感觉被盯上了一般,还在回想到底是哪一句得罪了娜芸。
金氏兄妹也同娜芸一样,只不过车多人多了点,老管家在一旁笑脸相送,还有几人似乎也有些名气,只不过坐的车明显是老管家安排的,因为开车的就是‘芳草别苑’的安保人员。
“走吧,我送你进城!”
赵凡对林文书的邀请自然是乐意接受,坐在师兄旁边至少没有拘束,放的开一些。可能也只有他俩才是同命人,在这种特殊的圈子里,他们就像是被迫参与进来的一样。
只是,还没等赵凡感叹完,背后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林先生,老爷请你进去。”
林文书看了看传话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对赵凡说:“那你自己先回去,我会联系你的。”
赵凡点点头,心里却埋怨起碍事的老头。
门外车响隆隆,赵凡冲出门外,敲开了一辆警车的车窗,是陈平川,赵凡带着讨好的口吻说道:“挤挤呗!”
陈平川看了看身后,“满员了。”
“后面那辆呢?”
一共来了三辆警车,除了田正与干警的两辆外还有一辆局长的车。
“也没座位了。”陈平川有点不耐烦道:“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别说你是走路来的。”
赵凡听出了陈平川的厌烦,却也没好意思承认他说对了。
“后备箱也行!”
陈平川听完显露出愠怒,“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赵凡悻悻不语,又听陈平川回怼道:“看见了吗,前面局长的车上座位不少,你去吧!”
赵凡听完,知道蹭他们的车已然无望,失落离开时,陈平川转头看向车内,似乎得到后排人的提醒,对赵凡说道:“下面白车还停在那里,坐不坐啊?”
赵凡一听就知道是下面拉人干的车,心里不快,同时默念‘求人不如求己’,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微笑着婉拒道谢。
说完不等赵凡退出安全距离,一个油门把赵凡带了个踉跄。
正想开口发泄不满,娜芸大红的车从旁边经过,赵凡见状抬起手却又半途停下。
娜芸停下车落下车窗,“一个需要为家族利益而牺牲的人,你也要来打扰吗?”
赵凡一听娜芸阴阳怪气的话,赶忙摇摇头。
“识趣就好。”娜芸留下一个算你识相的脸色,决然而去。
赵凡等着所有车辆离开,心里的委屈立时涌进心头,“今天是我犯冲的日子吗?怎么都好像看我不顺眼。”
突然空寂下来的‘芳草别苑’,就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铜钟扣在里面,直到有人从外面再次撞击。
还没离开的林文书,被带进了杨成国的休息室。
杨成国看了看今天让他女儿受辱等同杨家受辱的男人,却并没有恼怒。
“坐。”
林文书坐下刚想解释,就被杨成国打断。
“是我做的决定,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今天的事我也有责任。”
林文书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杨成国会为他一个无名小子承认自己的错误,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带着无比的歉意。
“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女儿保驾护航无可厚非,一个自尊自爱又有原则的人才可能去爱惜他所拥有的一切。而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说是对你的考验也不为过。”
林文书对杨成国的话有点不可思议,这听起来像欣赏又像是请求。
杨成国继续说道:“你不要怪她,我想她心里的难过比我的自责还要深,这样的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你们两个要给彼此一点时间,不要意气用事。”
林文书沉默后,开口道:“是我辜负了她……”
“不要这么快下结论,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在任何场所表现出自己的任何感情,包括我在内,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杨成国眼神平静的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在同一件事上,不同的时间以及情绪下,都会出现不同的定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慢慢想想。”
林文书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杨成国,似乎还是没有勇气把一些话说出口。
杨成国看着林文书消失的背影,温和的脸色突然暗沉下来,眼神也变得凌厉透彻。
因为他需要加快为自己完成替命的节奏,今天的刺杀不是最后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不尽早完成,那么自己永远都处在危险之中,一个失误就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老管家踱步而入,对着杨成国恭敬道:“今天宴会的所有宾客名单已经被收回。”
杨成国点点头,问道:“江公子怎么样了。”
“听说伤势严重,恐怕……”
此时的杨成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与老管家对外宣称江公子舍命相救,要给江秘书一个交代时的感激不同,脸上冷漠之情让人心惊。
“那个与文书在一起的人是谁?”
老管家回道:“他的朋友,是个记者。”
“记者?”杨成国听完显露出警惕之色。这是赵凡第一次进入杨成国的视野,“他没有问题吗?”
“应该不会,他是同江公子一同进来的,而且两人形影不离,加上江公子出手搭救,不像是有什么意图。”
杨成国似乎认同这个观点,又问道:“那个服务员呢?”
老管家回道:“还没有查到。”
“计安是怎么回事?”想是杨成国已经听说计安被人丢尽脸面的事。
“计公子早就不知去向,他一向胆小又胡作非为,听说是对别人动手动脚,好像就是那个女服务员。”
杨成国听完神色微动,“一个女流,在危险的场面中没有逃跑反而有所动作的意思,这很奇怪。”
老管家听完也恍然一般,“我去把计公子找来,您问个明白。”
虽说赵凡因为人干的缘故让杨成国没有怀疑,但是他与曲妙的动作同样被杨成国看在眼里,危险依旧存在。
林文书的车出了庭院,驶入车道,接着消失在植被遮挡的视野,这都被站在二楼的杨女看的真切,眼含泪花,神色落寞,不知道本就柔弱敏感的她又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
赵凡还不知道,如果被找到的计安被杨成国问出曲妙的背景,那么与之相识的赵凡自然也摆脱不了被监视的局面。
此时的他正坐在回城的车上,准确的说是回停尸房。
他自己也没想到高傲的自负也抵挡不了现实的打击,远离城市的地方自然不容易找车,为了心中那飘渺的脸面还是现实点好,赵凡妥协的选择了后者。
本以为躺着人干尸体的车厢会有医护人员,但是结果除了被盖着白布的人干就只有赵凡心中忐忑的坐在对面。
有几次赵凡想要掀开白布看看人干的情况,但是理智让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心里还不停的念叨,‘千万别跳起来啊!’
虽然赵凡知道人干本就是一具尸体,可是对于不动的尸体,最怕的就是突然出现脑海里担心惊惧的一幕。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老天也跟赵凡开起了玩笑,似乎在说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整点活也对不起这难得的场景。
一段颠簸的路面让这局面达到高潮,躺下的人干剧烈的随着车身起伏,赵凡不断跳跃的屁股快要坐不住了,不仅是失去稳定的重心,还得控制被突然跳起来的人干咬住脖子让人恐怖的幻想。而且不知是不是今天的霉运一直跟着的缘故,白布在一点点的褶皱下滑后,人干那皱巴巴的脸出现在了赵凡的面前。
赵凡深吸一口冷气,人干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形,发黑干巴的皱皮以及被腐烂的下巴,比赵凡第一次见到它身上的人形伤口还要震惊,连抓住扶手稳住身体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即使赵凡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也晚了,可能是恐惧的缘故让赵凡躁动起来,拍了拍与隔着驾驶室的车厢,而等来的却是同样的几声回响,似乎是在给赵凡壮胆。
却没有停下来查看的意思,即使赵凡多次敲响,也没有改变的状况发生,前几次还有回音到后面根本就没人搭理。
绝望一点点爬满全身,他不是没有想到通过跳车来摆脱自己所在的恐惧环境,却又怕任何一个异动让人干苏醒过来而发生危险。就这样僵持着,赵凡一边想着对人干的好,即使没有也得强词夺理的找出一些来为自己壮胆,一边想着司机能够开的快一些,最好一个闪现就到了。
另一边,当曲妙坐上离‘芳草别苑’不远的某个隐蔽处的MPV,忐忑的心就一直伴随着,特别是把整个过程原封不动的向冷叔汇报时,脸上担心的神色越发浓重。
地狱犬也恢复了原状躺在壹小姐身旁,昏昏欲睡,完全没有把任务失败当回事。
曲妙看了看壹小姐又看了看冷叔,“我……”
“意料之中。”
曲妙对冷叔的口气放松了些,“要不是有个什么罗大师的人出手,第一次就会成功,可后来那个突然出现的江公子太厉害。”
曲妙说完,还不等冷叔开口,眯眼的地狱犬就瞪着曲妙坐了起来,这意思很明显,你是在质疑我?
曲妙对地狱犬也有所畏惧,不想它能会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冷叔见状大笑,说道:“看来他们的人早就有所准备,那位罗大师就让他们去处理吧!”
曲妙听冷叔这样说,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又想起与凡哥的接触,问道:“难道凡哥是他们的人?”
冷叔不语,墨夜的傀儡不比地狱犬差,不过把赵凡当做行动的执行人确实有点出乎预料,这会让整个行动都充满不确定性,同时还瞥了眼一旁冷静异常的壹小姐。
“你与那张凡认识?”
曲妙不敢隐瞒,“认识,我们在同一家杂志社。”
“好。”冷叔笑笑,示意壹小姐靠近,并且耳语一番。
壹小姐表情依旧,但是心里却早已波澜。
被折磨了几十分钟的赵凡,当车厢后门被打开,就像是打开了一道自由之门,虽然人干没有任何如赵凡想象的那样活过来,但是自我恐吓的状况是难以控制的,特别是在与人干面对面时更强烈。
所以赵凡头也没回的逃离了,他发现相对于杂志社里的冷眼,担惊受怕更加摧残人的意念。
当法医被告知带回来的尸体就是江公子时,差点跌坐在地上,因为早上还被判断死亡的尸体离奇消失,下午又被带了回来,而且肉体的腐败味更加刺鼻,再加上如同异形的脸部,直接让对于尸体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的法医也罕见的露出惊恐的表情。
而且田正与墨夜好似知道这具尸体的情况,没有任何的疑问反而相互交谈起来。
“那位罗大师是怎么回事?”
田正看了看躺在停尸台上的人干,说道:“是一个算命的人,也就这一两年出现的,不过好像有点能力。”
“没有具体的情况资料?”
“我们只查到他没出名之前的资料,其它的好像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查无可查。”田正也想到这可能就是杨成国不愿意提供名单的原因。
“看来这里早就不平静了。”墨夜冷哼一声,自语道:“那些家伙一向如此。”
“那些家伙,你指的是谁?”
墨夜只是把手伸进了覆盖人干的白布里,答非所问道:“赵凡是不是与一个叫曲妙的人认识?”
田正点点头,“那个女人为她的男友失踪来报过警。”
“在地狱城失踪的那个?”
“失踪前是去过地狱城。”
“这就难怪了!”
只见墨夜说话间也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突然,人干仿佛被电击一般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这把不信神怪的法医直接吓瘫在地,还有人干那转悠的眼睛,如果不是法医多年来的定力,可能早就昏死过去了。
只有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田正倒是没有夸张的情绪和动作,不过对墨夜提醒了一句,“这可是江秘书的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