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句‘那又如何’引得正厅内在坐之人皆是露出了鄙夷之色；
张氏被我问得愣住了，嘴张着，答不上半个字；
我叹息着，眼神在许枫和安文清、许浅玮身上转上了一圈，抬步来到许枫身边拉着他起来，又给映雪递了个眼色，映雪忙去把安文清和许浅玮扶起，许浅玮那双腿都不听使唤了。
“三哥，三嫂，七妹妹，坐好吧，跪了这么久，珊儿不是不心疼你们，而是学着祖母慈心，权当你们领了罚。”
老太太淡然一笑，明白所讲的是当初我归家时，许温华也曾跪着说话，她就说过，跪也跪了，权当罚过了。
我再看向张氏，声音极为平静，却没了往日的温和：
“张姨娘，既然你提到了琴儿，那我便与你说道一二，也让你心服口服；你身为父亲的妾室，不安本分，以奴婢之身，竟口出秽言，辱骂七姐姐‘死丫头’，又大放厥词与长嫂论起了人伦大道，高谈儿女忤逆，三哥三嫂也好，七妹妹也罢，就算是整个二房的子女，他们都与珊儿和二姐姐一般，尊我母亲，邹氏长女，诰命在身的许家二夫人，许尚书原配正室，如今许氏祠堂里与祖先们供奉在一起的许邹氏为母亲的。”
说到此处，我环视着二房一圈人，这话也是起了敲打她们的之意，便继续道：
“关起门来，那声娘亲传不到外面，也就罢了，可你却放到外面来讲，便是大罪；琴儿能定下这门亲事，全因着我一力促成的，讲句真心话，珊儿希望家中女儿无论嫡庶都能嫁为正妻，不要再为妾室了，为人妾，子女庶出，日子太难过了，周而复始，没个盼头；此心此事，我为嫡女，可为、可行，你却是不成的；就是因着我近日看出了你的心思，便想着将琴儿放到我身边教养着，有你在，琴儿日后如何行事，我可是不放心的，她可是李家未来的长孙媳，或许还是官妇命妇呢，再被你这样的心思教歪了，我费心谋来的好姻缘全毁在你的手上，误了琴儿，再失了许家的体面，就是珊儿之大过了。”
“那可是我的亲孙女，我怎会教歪她。”
我前言张氏无法辨，也无从辨，可当说到许语琴，她便急吼吼的开口，可说出的话已然没了分寸；
刁氏厉喝：
“放肆，掌嘴。”
这次不用秦嬷嬷动手，自是有婆子上前左右开工打了数下，直到脸打肿了，才算做罢；
我摇头叹气：
“冥顽不灵，真真是浪费口舌，孙女？张姨娘是在许家二十余年白活了，今日我便当着众人面告知于你，别说你一个妾室所出的子女，如父亲的继室，我那个姨母又当如何？温儿是父亲嫡出女儿，眼下已被过继给老宅五叔做女儿了，好好的嫡出女儿，变成庶子的女儿了；跃哥儿已被记在我母亲名下为正室原配的嫡子；三叔的原配赵氏所出的一双女儿都已过继出去了，你听好，是过继给许氏末枝一小户家中为女儿了，还不如温儿呢；我说这些，你可能懂？”
张氏彻底惊傻了，这些可不是她一个妾室能知道的，再也不辨了，一脸的死寂，她懂了，她什么都不是，她的儿女她作不得主，更别说孙女了；
我将目光从张氏的身上移开，看了看汪氏，又温柔的看了一眼娄氏，再看向许浅玮时，见她吓得已然瘫靠在椅子上；
我理了理衣裙，声如玉沁：
“大伯娘，张氏身染顽疾，不能再理二房之事，还是要劳您日后多多费心的，二房也没什么大事，不用再单立个人主事，三房一院子的妾室，没个主事的，珊儿瞧着也都很安分；至于张氏，即是父亲的妾室，又是三哥和七妹妹的姨娘也不好发卖出去，就给她安排个远些的庄子静心养病吧，寻个能听懂话的庄头好好照看着。”
许枫焦急的起身，欲张嘴说话；
我抬眸望过去，淡道：
“三哥不同意？不妨事，珊儿已料理好了，您可同珊儿往宁正阁，面见父亲。”
许枫眉头皱紧，低声道：
“六妹妹，为兄只是觉得，姨娘是错了，可，可别送走她，关在家中，为兄定能约束好她的。”
我冷冷一笑，一步步走到许枫面前，逼视着他，言词犀利的问道：
“三哥，身为父亲的长子，不为父亲分忧，不为二房弟弟们做出榜样，竟如此妇人之仁，您能约束好吗？您是忘了刚刚妹妹说的话了吗？您可知大嫂和三嫂放弃了明日家中姐妹去王府的体面，才会有张姨娘这一出的，因着她一人，家中女眷都失了机遇，也包括您的亲妹妹和您的亲生女儿，怎么，娘是亲的，妹子和女儿就不是亲的了？还是说您要放弃长子之位想去陪着您的亲娘？若娘是个好的，六妹妹佩服您孝心，可这般的娘，您是想做个愚孝之子吗？”
我此言已是极重了，有挑唆，有威摄，还有一句更重要的，就是接下来要说的：
“三哥，珊儿费心费力的捧起您的女儿，为何您不知吗？当着一屋子自家人的面，今日就把话说通透了，珊儿是看好三哥的，跃哥儿太小，虽为嫡子，却不知未来如何，可您的努力，自珊儿归家是看在眼中的，所以才一力帮着您，可您今日这般着实让珊儿失望，呵呵，让珊儿失了念想之人，便不会放在心中了，家中之人太多了，珊儿是真真的顾不过来的，琴儿还小，日后如何我也不知，明哥儿日后如何我更是不晓的，不如，此事做罢，我自是会去与李东煦讲明因果。”
还不等许枫说什么，张氏便惊呼高喊：
“不能啊，不能做罢，六姑娘，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三少爷和琴姐儿的事，是奴婢不听劝，哥儿姐儿都有劝过奴婢的，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六姑娘，求您了，您是心慈的，您是在庵中长大的，与佛前相伴，慈悲心肠，您成全琴姐儿吧，奴婢，奴婢去死，死了一了百了。”
秦嬷嬷怒喝道：
“住口！”
我冷冷一笑，不理会张氏的话，只看着已被我所言惊得直直跌坐在椅子上的许枫，再听到张氏要去死，他眼神茫然不解的看着张氏；
我淡道：
“三哥可听懂了你娘话中之意？这妇人啊，嘴里的话只要出口必有深意，也必要伤人的，诛心，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从此，我们兄妹三人便生出了嫌隙，这颗种子会发芽，最后会长出利刃，割断兄妹情意的。”
不再看许枫，心中泛起了酸意，眼中有了水汽，转身对老太太福一礼，柔声道：
“祖母，珊儿累了，许是太过年轻不懂事，不应疾言厉色的料理此事，坏了家中兄妹和睦，珊儿去向父亲请过罪，便回望月阁歇着等消息，若祖母怪罪，珊儿领罚便是。”
话说出，泪已落，眼中满满的失望之色，还有着痛心之情，不等老太太说什么，转身流着泪快步出了寿安堂，身后还能听到许枫在唤我……
出来便拿起帕子轻拭着泪，映雪极为心疼的低声劝我：
“姑娘这是何必呢，怎还伤心流泪惹得一会头痛。”
我淡然轻扯嘴角：
“我发落了人家亲娘，不掉几滴眼泪怎能成呢，日后会真的记恨于我的，近来，看似是帮了他，可若是细思，夺了人家的女儿，早晚他会想明白的，不如先失望于他，让他歇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我还要抬举他呢。”
映雪看着我，不解的发问：
“抬举？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