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徐宅大门就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有刘红梅的声音,还有其他妇人的声音,转过影壁墙,但见本来很大的一进院子,突然拥挤起来,十几个人坐在院中。
父亲与母亲坐在上位,冷眼瞧着他们吵来吵去的,面上倒是没有生气,我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再看徐敬文和徐敬业坐在下首位,面色极为难看,刘红梅和郑莲花正在与那两个妇人吵着呢,哈,其中一个竟是赵大嘴。
刘红梅一转头见我二人进了院子,马上高声道:
“哎呀,闺女,姑爷,我听兰香说,你们刚走啊,咋又回来了?”
母亲见我们又回来了,略是一惊,看到身后的大虎,便已知晓,正欲开口,被我的眼神止住话。
李东煦正欲上前,要给长辈们见礼,我手上微一用力,阻止了他,他垂眸,四目相对,但见我杏眼对他眨了眨,会意一笑,止住了动作。
我并没有答刘红梅的话,只微微点头,便开始细细的打量着来人,竟还有两个村里出了名本分老实之人,眉心蹙起,不过赵大嘴还有脸来,给谁讨差事呢?
小虎搬过椅子,我与李东煦坐下后,我声音略高些,看向站在母亲身边的崔婆子,冷声道:
“崔妈妈,这些个叔叔,婶子来了咱们家,怎都没有茶呢?他们可是第一次来家里坐呐,这是来恭贺爹娘的乔迁之喜,不管人家拿不拿东西,这份心意是要领得,咱们的礼数可不能差,这些事还要我娘操心提点你不成,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看茶。”
崔婆子福身一礼,恭敬的道:
“小姐训戒的是,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自刘红梅出声时,院中已息了吵闹之声,当众人听闻我的吩咐,皆是面面相觑,我客气的面上带笑,看向徐敬文便道:
“干爹,这个时辰过来,还带着这么多叔叔,婶子,大哥们,可是村里出了事与我们家有关?”
刘红梅抢先开口:
“闺女啊,这些个……”
“你闭嘴。”
徐敬文出声喝斥刘红梅,看我时眼神里透出自责,面上笑得极不自然,道:
“闺女啊,他们得知你大哥和青义在酒庄学徒,就想着让你爹帮忙找差事,我俩根本不知他们来,要不是你干娘正好在村口看到他们,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刘红梅还是没忍住,嚷道:
“闺女,我正好从娘家回来,就看到他们从村里出来,那方向一看就是来镇子上,这不晌不夜的,到镇子一定有猫腻,回去和你干爹一说,找人打听了一下,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来造反啊。”
赵大嘴一下子就炸了:
“你咋说话呢,什么叫造反啊,你们以为藏得住啊,看人家徐老三家的五丫找了个有钱的女婿,就巴结着认徐五丫当干闺女,这干爹干娘,闺女姑爷叫得,脑袋削尖了,满哪的混着好处,啧啧啧,都当村里人是瞎的不成,咋滴就行你们捞好处,我们就不能沾巴点啊。”
我冷眼瞧赵大嘴说得理直气壮的,不觉得讥笑出声来:
“呵呵,捞好处?沾巴点?刚才叫你声婶子,你是真不懂得何为尊重吧,当着我爹娘面,说得真是直白啊,那我也直白些,赵氏,你说说你想怎么沾巴点?”
我不正眼瞧人,犀利的眼神迅速地一 一扫过六个人六张脸,神情各异,幽幽的问道:
“你们是不是也同赵氏这般想的呢?”
此间,崔婆子将茶端上来,一 一上过茶,大虎为我和李东煦也上了茶,我优雅的端着茶盏,轻呷了一口,等着他们答话。
赵大嘴眼睛怒瞪着我,嘴上那尖酸刻薄的话却是不经脑子的说了出来:
“徐五丫,你敢叫我赵氏,咋滴!觉得自己现在是富贵少奶奶了,我呸,没成亲呢就爬上了李公子的床,逼着人家娶你吧,这样的日子你以为能过长久呢,哼!”
赵氏的话一出,崔婆子第一个上前至她身侧,那架势就是等着我发话要开打,大虎和小虎直接就站到了赵大嘴身后,只等着我一句话就把人扔出去。
李东煦周身的温度瞬间凉了下来,我忙伸手轻握住他的大手,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李东煦见我对他俏皮的笑着,眨眼睛,怒气微收了收,眼神犀利盯着赵大嘴,一张冷硬刻板的脸,不怒自威,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受到从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森寒气息。
父亲和母亲面色难看的很,母亲怒瞪着赵大嘴,嘴刚张开,却被刘红梅先抢了话,怒骂道:
“赵大嘴,你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还是被有贵把脑子打坏了,失心疯了不成,你刚刚说话时可考虑了后果,你,还有你们,今日来的干啥的都忘了吗?你们都生在徐家村,长在徐家村,怎就跟着赵大嘴这个没脑子的一道来起哄呢?”
一同前来的其他五人皆是一惊,个个看着赵大嘴的眼神中带上了嫌弃厌恶之色,赵大嘴也反应过来,看向那五个人,又看到身后大虎小虎和面前的崔婆子,赶忙望向我,那脸瞬间就变了,谄媚的笑道:
“哎呀,五丫啊,婶子刚刚是发癔症了,都是浑话,你是贵人,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前也总有些磕磕绊绊,有事的时候不是还一样帮忙嘛,千万别生气,婶子错了,该打,该打。”
脸上陪着笑,抬手作势还往自己的脸上拍了两下。
我从始至终面上都带冷笑,眼中全是鄙夷之色,就好似刚才赵大嘴说的那些我根本就没听到一般,眼神示意崔婆子和大虎小虎离开。
赵大嘴见我笑着,忙满脸堆笑道:
“五丫啊,你别生气,婶子知错了,婶子就是个泥巴人,没个脑子,浑话随口就来,莫气,莫气啊,我们今儿个就是来找你爹让他帮忙同他的女婿说一声,让我弟弟去庄子上安排个差事,你爹还没说啥呢,村长和族长来了,劈头盖脸的把我们一通骂,婶子这才火气大了些,这嘴就没个把门的了,五丫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啊,呵呵。”
我环视了一圈坐着的人,最后落在赵大嘴那厌恶的脸上,眼神冷淡,发问道:
“找我爹同谁说?为谁?在哪谋差事?”
“哎哟,五丫啊,同女婿说一声,给我娘家弟弟,在酒庄子上谋个差事。”
赵大嘴见我终于问到正事了,马上高兴的答着。
“呵呵,赵氏啊,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李老板看不出来?你认为我还嫁得出去吗?我都嫁不出去了,还哪来的女婿啊,没了女婿哪里来的酒庄?”
赵大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偷偷瞄了一眼,正怒瞪着她,满脸发黑,周身散发冷气的李东煦,嘴张了张竟说不出话来。
我再看向其他五人,淡淡道:
“你们是徐家村的人,我也是徐家村出来的,就像赵氏说得,我还没成亲呢,你们就这么来找我爹,闹成现在这样,听听赵氏刚刚那些脏话,爬床?哼,是打算把我的婚亲搅黄了不成?我成不了亲,你们还有何好处能沾,是谁撺掇你们来的?”
我轻呷了一口茶,继续道:
“你们都被撺掇之人给骗了,都好好想想吧,酒庄与我何干系,与我爹何干,你们也都成亲了,你们的岳父能左右你们做事吗?种地的尚有几分脾气,我爹一个猎户如何敢左右他这个富贵的女婿呢?一个弄不好惹怒了人家再把我亲事退了,就算是成亲了,如赵氏所说,也免不得被休弃,徐家村,老徐家可就出了两个被休弃的女人了,影响得可是整个徐家村的女娃啊。”
李东煦听闻我说退亲,休弃,轻捏了一下我的手指,我马上握住他的大手,讨好的轻捏回去。
赵大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她可是生了两个闺女呢,都还没有说亲事,想着我说的很有道理,突然尖叫声:
“我的老天,这个该死的徐老大媳妇,她这是都把咱们给骗了,还说啥,好处都是我们的,只要我们来逼上一逼徐老三,为了脸面就得安排差事给我们,要不然就把五丫的名声搞臭,到时候李公子厌弃,亲事黄了,李公子把使出的银子都收了回去,那田产都要归还给老徐家,现在老徐家就剩他们老大一家人了,自然都归他们家所有了,还许给我们拿田地做为酬劳的。”
母亲,刘红梅,郑莲花三人同时惊呼出声:
“大嫂。”
“徐老大媳妇。”
“徐老大家的。”
父亲,徐敬文和徐敬业三个男人也是相互对视着,徐敬文怒瞪着其中一人,质问道:
“二牛,你也是听了徐老大家的话,才来的吗?”
二牛挠了挠头,点了点,憨声道:
“是的,就和赵大嘴说的一样,我娘不让我来,可是我没想着要啥田地,我是真的想去找个差事,家里田不多,我们家哥们太多了,在家呆着也没啥活干,还不如出来干点活给家里补贴点家用。”
在徐敬文问话时,李东煦始终没有看任何人,垂眸把玩着我的纤细柔嫩的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摸索着,我挠了他的掌心一下,他抬眸,温柔含笑,满眼都是宠溺。
我伸手去拿茶盏,却被他拿走递给他大虎,低声道:
“茶冷了,换热得再喝。”
我微笑颔首,但见院中之人神色狼狈,个个局促不安,便不冷不热说道:
“你们啊,今日这一闹,算是把整个徐家村的后路全给堵死了,实话和你们讲吧,这酒庄上还真是缺人手,要人品好,心思纯良之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得,村长和族长是知晓规矩的,为何是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去了,那是再为咱们徐家村人去探路的,他们二人现在也就是个学徒,咱们村都是了解我那两位哥哥的,人品和性情自是没话说,又是老实本分的,可就是这样的人在学徒期间还总是被骂被罚的。”
大虎换了热茶,端到我面前,我呷了口茶,继续道:
“你们只看到他们二人去酒庄谋差事了,就羡慕的紧,怎么没问问他们有没有往家里拿回银钱,唉,想是你们听到实话也当是他们在糊弄人,满心想着村长和族长从我爹这里捞了多大好处,不与你们说实话呢,真真是人心难测啊,两位伯伯为徐家村尽心尽力的谋划出路,全被今日这一出搅得前功尽弃了,这以后啊……”
我幽幽的语气,话出留半句,抬眸,见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同时也接收到来自徐敬文和徐敬业感激的眼神。
有人忍不住出声发问:
“五丫,这以后咋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