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纸人一左一右站着，身高只达孟湘依的胸口。
黑墨画的五官，蜡白的脸上，挂着两个刺目的腮红。
他们见孟湘依出来了，嘻嘻嘻的笑。
笑声在冰凉的走廊上回荡。
头颅上下抖动，身体站得笔直，看着怪异无比。
他们笑着笑着，就向孟湘依围过来，不管不问，抬身体抬脚。
用小小的身躯，努力把她高高架起，还很细心的，避开了她受伤的部位。
随即，两纸人弃电梯不用，笑嘻嘻的把孟湘依往楼道里送。
阴暗的楼道间，只有脚下的【安全通道】还亮着绿光。
鬼抬人，跟飞似的。
孟湘依感觉自己像是乘着魔毯，一路下滑，飞速转弯。
一眨眼，就到了住院部一楼。
虽是深夜，但医院仍有行人走动。
但他们就像看不见她似的，毫无反应的从身边走过。
两个纸人一路不停，抬着她继续往医院大门外跑。
凉飕飕的夜风，吹得孟湘依睁不开眼，耳边是两个纸人一路不断地嘻嘻嘻的笑声。
他们在街上穿梭，无视那些来来往往的私家汽车。
跟玩躲避球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平日里，孟湘依连游乐园都很少去的人。
此时看着那些急行而来的汽车，差点就要撞上。
吓得心脏狂跳，不停发出尖叫。
幸好两纸人有分寸。
玩归玩，也没想把孟湘依玩死。
觉得无聊了，便离开公路，跃上高楼房顶。
踩着那些天台边沿，抬着孟湘依，一蹦一跳的出了城。
四周的光渐渐暗下，逐渐能听到农田乡间蛐蛐蛤蟆的叫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似乎到了目的地。
笑声终于停了，风也静止下来。
孟湘依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抬到了一处深山老林。
准确的说，是一座坟山。
荒郊野岭，全是一个个没立碑的土包坟。
看着就有些年头，子孙后代都不在世上的那种。
俩纸人把孟湘依放地上，就不管她了。
手牵着手，嘻嘻哈哈的跑远，随即消失在几座坟堆之间。
孟湘依抱着没有知觉的右臂，慢慢站起身来。
她往山崖外看，推测自己大概是在半山腰的位置。
这里离市区已经有一段距离。
但远远看去，还是能看到城市的夜景，还有直冲云端的灯光。
孟湘依环顾四周，在她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坟。
在田坎边上，还有一簇小小的鬼火，正在盈盈燃烧。
看不见的黑影中，有咕叽咕叽的叫声，不知是虫还是鸟。
听着有些渗人。
阴森的环境，她又带着伤。
孟湘依莫名感到不安。
她在原地打转，不停的看来看去。
就怕一个不注意，身后突然冒出个不认识的鬼来，把她拖到坟里去。
不想也就算了。
思维一打开，想起来，就是越想越恐怖。
孟湘依咽了咽口水，小声的喊：“……陈丽华。”
远处树林，悉悉索索的响声。
孟湘依警惕的不动了，望向那边。
对峙了大概几秒钟。
在孟湘依心里觉得很久很久之后，陈丽华的人头从响动处冒了出来。
她漂浮在空中，对孟湘依喊：“过来，这边。”
孟湘依赶忙抱着右手，踉踉跄跄的追了过去。
要是在一年前告诉她，看到女人的头在空中飘，还能觉得安心。
孟湘依一定死也不信。
但现在，她信了。
“那俩纸人，是你安排的？”
陈丽华带着她往前走，没回头：“不然呢，俩老鬼，特财迷。收了我不少怨气才答应来接你。”
孟湘依默然，没想到鬼怪世界也有交易。
她一边想，一边听陈丽华不停的骂着纸人，像是赶集采购被人敲了竹杠，是越想越气。
孟湘依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听着。
一人一鬼往前走，那些坟也越密集。
地面坑坑洼洼的。
孟湘依穿着拖鞋，走不快。
渣滓泥土都钻进脚趾缝里，又痒又硌得慌。
她不敢分心，埋头盯着脚下。
陈丽华见她走得战战兢兢，叮嘱道：“都是些老坟，土啊砖的大多都塌了，你小心点别摔着，我可没有手来拉你。”
想起自己在别人坟上走过，孟湘依突然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她猛地回头看。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无数个黑黢黢的人影，或站或蹲的，就在她背后盯着她。
难怪孟湘依一路觉得后背发凉。
但好在那些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游魂野鬼。
似乎只是对她好奇，并未想把她怎么样。
孟湘依稳了稳心神，更加小心的跟了上去。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左右。
终于走出坟堆中心，进了树林深处，视野越来越差。
孟湘依走得很艰难。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因为陈丽华一句“可以康复”的话，就冒冒失失的跑出来。
要是把命丢在这，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就在孟湘依忐忑不安时，前面的陈丽华突然来了一句：“到了。”
孟湘依抬头看去，仍旧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只觉得凉飕飕的风似乎弱了，走起路，脚下所发出的声响，参杂着层层回音。
孟湘依就像个睁眼瞎，四处张望。
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
陈丽华听见动静：“城里丫头就是金贵，当年我们天不亮就摸黑下田，照样干活。”
她吐槽归吐槽，但还是用脑袋发光给孟湘依照亮。
只见黑暗中，一个圆滚滚的女人头颅，发着幽幽绿光。
像个悬浮在空中的鬼灯笼似的，在那飘啊飘。
孟湘依借着陈丽华发出的绿光往四处打量。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跟着陈丽华，来到了一个山洞。
相比洞外，洞里非常阴冷潮湿。
洞口不大，可能两米宽。
两旁的山壁上爬满青苔，头顶上方，洞高三米，横排纵列的挂满了黑色蝙蝠。
它们倒挂在那，用黑色的翅膀盖住小小的身子，正在栖息。
陈丽华继续往前飘：“快到了。”
前几分钟，孟湘依还打着退堂鼓。
但已经跟到这来了，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孟湘依还是跟了上去。
往山洞深处走，大概走了几十米后，出现了一片空地。
别有洞天。
这片区域的上方是镂空的，月亮从天顶直照下来，冰凉的白光铺撒一片。
已经不需要陈丽华照亮，孟湘依都能看清四周的环境。
氛围很奇怪。
看不到花草灌木，也没有杂草丛生。
夜晚的林间向来雾气重，但这里却四下散着浓浓的黑雾。
浓雾之中，似乎躺着一个黑漆漆的人。
他身上的怨气很浓，就像是从头到脚被黑布包裹起来。
看不到脸，勉强看到个人形。
那人似乎很难受，蜷缩着身子，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陈丽华没有急着飞过去，而是停在空中，回头问孟湘依：“能把身体借给我吗？”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一惯的阴笑和讥讽，非常正经。
孟湘依没有犹豫：“我不想。”
陈丽华像是早有预料：“不借就算了，你去吧，把那些怨气吸完，他就会魂飞魄散。”
显然，那个被黑布笼罩的人就是罗成了。
孟湘依向来谨慎，便多问了一句：“他得罪了什么人？”
陈丽华笑道：“不知道，反正是个很厉害的人，罗成受伤的消息，也是那个人透露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