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梅惊鸿开门进来,冯煊几乎跳了起来,满眼警惕。
梅惊鸿叹了一声,甩甩袖子这就样唱开了:“几句唏嘘、两世悲欢,可叹我身由天不由我……”
房间有扇窗,窗叶支着,外面夜色扑人。
童奕站在窗前,似乎不闻梅惊鸿两人的胡闹,只是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
“小兄弟,你瞅啥,有姑娘在洗澡?”梅惊鸿心里闷,嘴上便懒得把门。
冯煊一听,记忆袭来,脸色更难看了。
童奕却置若罔闻,沉声道:“我从没见过风水这么恶劣的地方。有山无水,清气不降,浊气缭绕,黑鸦不飞。”
梅惊鸿踮脚一看:“那个方向……是个破庙。不过,你看错了。有水的,旁边就有一条河。”
童奕听了,摇摇头:“我五岁就开始修地理八诀,不会有错的。山也地也何名龙?只缘活泼比行踪。要是那里真有水,风水更糟。那个地方不说是庙宇,就算做墓地,也是凶砂恶水之地,后代断绝,夫妇离异。”
梅惊鸿乍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可是在那里住了一阵子,还喝过那里的水。
他甚至在那个地方扮鬼吓了金币三兄弟。
而此时,凌熠带着两个铁皮银甲,正站在破庙前。
“白水河,圣灵寺……真是巧啊,我以为这辈子咱们都不会见面了。”
凌熠喃喃地道,如同夜风挟着鬼魅,在窃窃私语。
凌熠使了个眼色,两个铁皮银甲便一左一右钉在圣灵寺门口。
推门,凌熠抬脚迈了进去。
“不待灯烛燃,此夜自光明!”
他嘴里念着,捏了一个诀,一点亮光从手指滴出,浮在半空,庙里瞬间亮堂起来。
眼前所见,衰败却整洁。
这是梅惊鸿先前跟云揽月住在此处时收拾的。
凌熠的目光,由屋顶的破洞落到中央的绿植上,神色凝肃,带着一股无端的怨恨和凶狠。
凌熠突然竖起食指,对着指环开始念咒语,因为太快太繁,根本听不清楚他到底念了什么。
突然,凌熠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
破庙,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凌熠在白茫茫中,目标明确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铛铛铛”金属撞击之声隐隐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白雾没了。
金属撞击之声突然消失。
凌熠面前的世界,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
五条手臂粗的金色链子,不知从何处来,缚住了一个人的手脚和脖子,将人吊在半空。
那人一动不动,眼睛紧闭,依稀能看出是个男人。
死人。
为什么说依稀?
因为这人全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肌肤。
头颅上的头皮,不知被什么扯掉了好几块,没流血,灰白的头骨裸露着。
半边脸彻底没了,眼窝里空空如也,耳朵残缺,看着倒有几分像破庙里的神像,看着阴森至极。
他的身上不着片衣。
不过,也没什么可以遮挡的。
身上的肉,像被老鼠啃噬的,乱糟糟,骨头之间仅带着些肉丝,维持身体没有散架。
凌熠抬头看着,似在欣赏艺术作品,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云懿,我当初真该让你活着,让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好看看现在的九州,好好看看我!”
凌熠说到这里,双手张开,气势凛凛,如魔如佛。
“上达日月,下至九州山河,泱泱吾土,媚媚吾人,与你何干。云懿,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窸窸窣窣”,不一会,有些小东西从金链子一侧探出头来。
小东西看着像老鼠,可是体型巨大,尾巴似蛇,眼珠子闪着绿光。
它们看见凌熠没什么动作,便壮起胆子,顺着金链子爬下,落在那死人身上,扒拉着继续进食。
“铛铛铛……”
金属撞击之声再度响起。
那死人的肉,如同草原上的草,这边被啃了,那边又长了出来,好像永远也啃不完。
凌熠低头,弯腰屈膝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猛地将手中砂土撒向半空的残骸身上。
砂土落在肉上,倏然变成无数蠕动的小虫,密密麻麻地将那人包围。
金链子的颜色迅速暗淡。
“别全给我吃没了,留着尸架,以后我还有用。”
这些话,似对那些虫子说的。
凌熠似乎非常满意自己所见,心情极好地甩袖转身离开。
当破庙的不速之客离去,庙里唯一的那捧绿植,已然尽数枯萎。
庙顶的圆洞,透不进星光。
一片阴森暗淡。
次日,天色刚清,梅惊鸿顶着青黑的双眼醒来。
难得睡了一小会,却是噩梦连连。
他居然梦见破庙里那樽神像在流泪!
都怪那个神神叨叨的童奕!
梅惊鸿打着哈欠,拖沓着双破鞋,朝百草堂走去。
路上经过回春苑。
回春苑被封了。
刘威刺杀帝姬失败逃亡,凌熠早已下了神旨,诛其九族。刘海到底是谁人所杀,也没人追究了。
人力不可挡。
梅惊鸿没不自量力到想成为所有人的救世主。
他只希望,刘威一家三口,藏好了,不要被被找到。
百草堂门开着,丁江裕在门口挑甘草片,看见梅惊鸿,便冲里头喊“阿彩,大宝来了!”
当初胡诌的一个名字,现在被人喊着,听着很奇怪。
梅惊鸿只得搔搔头:“老先生早。”
很快,里头便一阵风一般走出一人。
正是阿彩。
才两天多不见,她瘦削了很多,眼泡还是肿的。
看着阿彩欲言又止的样子,梅惊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转头问丁江裕:“那三个人,可还听话?”
丁江裕闻言一顿,短暂的茫然后彻底恍然:“他们几个出去采药了。他们竟是你叫来的?”
梅惊鸿点点头:“家里有些壮丁,不容易受欺负。要是你们能收留他们,让他们走上正途,或许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说到这里,梅惊鸿又挠了挠头,“不知我这算不算多事了。”
“哼,还算有自知之明!有我在,谁敢欺负我们。”阿彩突然插声道。
梅惊鸿只得连连作揖。
“不,这件事这样办,很好。只是,我怕他们几个志不在此,我这家小小的药馆会埋没了他们。”丁江裕道。
“以后怎样,这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梅惊鸿道。
丁江裕点点头,将手中的活放下,站在梅惊鸿面前,突然抱拳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郎君先前所行,裕铭记于心。”
梅惊鸿连忙将人扶起:“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的。”
“郎君请说,能力范围之内,定为郎君办到!”丁江裕道。
阿彩也很认真地看来。
搞得这么严肃,梅惊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打算给匹骆驼立个墓,从你们这借把铁锹使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