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眉眼冷淡的看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看见粉衣少女隐于暗处,含着眼泪和惊恐,捂着嘴唇看见她被分尸的场景。
画面一转,粉衣少女放火烧了整座花楼,又哭又笑,那幅画不知为何也于那场火灾中,却未被损毁,且不知为何越来越鲜艳。
一个虚化的身影出现她前面,粉衣少女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眉眼如画。
“青棠姐姐,好久不见了。”
青棠目光落在她身上,过了许久才开口:“花桃,后悔吗?”
花桃浅笑着摇头:“所有造成你死亡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至于无辜之人,并不在花楼中。”
她目光温和:“姐姐,你从前救了我,让我知道活下去的意义,你不在了,我觉得这世间好似也没有我在乎的事情,我想去陪你,可是这幅诡异的画将我们的魂魄都吸了进去,但是还好,我还是见到你了。”
青棠垂着眸,长长的睫羽轻轻煽动,于这破碎的世界里,斑驳的光影下洒向星星点点于她白腻的脸上,投下一道厚厚的阴影。
她道:“谢谢你,花桃。”
花桃笑了笑,就像青棠伸出手的那个下午,她牵着她一点一点的走过昏暗的走廊。
前面女人白衣晃动,一阵清香拂来,她那时十岁,瘦弱不堪,握着她的那只手白皙纤细而清凉。
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心里难言的情绪蔓延。
眼里净是白衣女子清冷雅淡的容颜。
她容貌冷,声音也冷。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只这一句话,白衣女子在这昏暗不堪的花楼里生生护了六年。
才让她能在这般没有光的环境下肆意生长出粉嫩的花朵。
因为那个女人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才让她如白纸般,总是那般天真。
可是她愿意在她面前天真,却不愿在她死后也那般天真。
天真在那座花楼里是活不下去的。
姐姐从不知道,看似凉薄之人,却有一颗比所有人更柔软的心肠。
回过神来,花桃突然道:“姐姐,或许有一件事你该知道的。”
……
没有人知道,天生佛子用其血液和佛珠绘成的那幅画有什么作用。
如今,青棠知道了。
于她身前展示的便是她在小相公那个世界里消失后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抹去了他的记忆,其实他从来没有忘记。
他回到寺庙里,对着金佛从早上跪到晚上。
住持苍老的面容平淡如水,他那双眼似看破世间一切红尘,静静的看着跪于佛前的佛子道:“你是天生佛子,却也有一劫难,我原想替你挡掉,令你20岁前不许下山,可世间自有因果,不知何时,你的劫便已应下。”
“释一,此劫,只有自己能度过,看你想度还是不想度。”
主持说完这句话,便拄着拐杖转身离开。
释一孤身跪于佛前,眸色淡淡的注视着佛祖。
安静的黑夜只有袅袅升起的白烟和他低沉的声音。
佛子灰色僧袍,手上旋转白玉佛珠,跪在佛像前忏悔。
我有罪。
罪一:不该沾染红尘。
罪二:不该动了凡心。
罪三:不该执迷不悟,无半点悔意。
佛珠断裂,滚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佛子之心,早已如此珠,乱了。
青棠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看他辞别住持和诸位师兄,背着行李离开寺庙。
住持同他说,此次一去,便是离了佛门,再也不是庙里的释一。
他低头认真的磕了三个响头,整理衣裳,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他想还俗,想让那谎言成真,千算万算却不知那个自称是他娘子的人从未在他未来出现。
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人,他那时还不怀疑她的话,总是带着笑意和期待走过世间大大小小的地方,从少年到中年。
青棠看着他脸上从满脸期待到面无表情的沉寂,很想上去摸摸他的头,手却穿了过去,她微微愣住。
他依旧行走于世间各地,帮助世人,他见过人性的丑陋,也见过人类的美丽。
他像是在渡世人,可恍惚间却又像是世人在渡他。
他有这般走着,终于有一日出现在那怨气冲天的万婴坑,他跌入坑底,时空转换,他进入了那个猎户的身体,终于见到了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而彼时,那个人还不认识他。
他将人从坑底带走,放置于高台上,让她受香火不绝,人们供养不断。
他不属于那个时空的人,百般努力还是渐渐消失。
属于他的记忆自然也跟着消失,所以青棠忘了那段记忆,因为那是有悖于时空,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青棠遇见那个世界的释一是因为那幅画,他将她带过去,所有一切竟一时分不清谁始谁终。
青棠闭了眸,过了半晌又睁开。
她拿起那幅画,点起火,看着火舌舔舐画卷,传出一阵奇异的香气。
花桃身影虚幻的晃动了两下,她依旧笑着,即使供养她魂魄的东西即将被烧毁,她也没有丝毫怨言。
青棠半阖着眸,冷眼看着画卷烧毁。
如果这幅画有穿梭时空的能力,那如果毁了它,是否一切都会重来。
世界彻底破碎,她躺在谁的怀里,身影虚散。
释一唇角溢出鲜血,目光悲凉。
青棠伸手,手指沾了他嘴角的血,轻轻点在他的额上。
释一垂眸,眉目悲悯,睫羽轻颤,他低头吻了红尘告诉她世间种种皆是因果。
红尘于他怀里消散。
时空扭转,这个时空的释一在20岁时下山,没听说过什么观音庙,也没遇见那个观音。
他还是那个俊秀温和的小和尚,他莫名觉得好似忘了什么。
他应该要去一个地方,却记不起来,那个地方是哪里了。
另一个时空的释一,从小到大都是一副正经小古板的样子。
一日,他正念着早经,恍惚间睁开眼望向金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钱万两自拍卖会回来后,发现自己儿子有些不对劲,他问他要一幅的画。
钱万两疑惑道:“你要什么画?”
钱金金愣住了,他要什么画,他皱眉,摇了摇头,“我向你要画?”
春华楼,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进了楼里,她有了一个新名字,叫花桃。
花桃在楼里要学很多东西,青楼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学一点伺候人的东西,但她觉得奇怪,自己应当是不用学的。
至于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她也不知道,只觉得满楼白衣却又似乎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