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没想到自己坐在家里,竟会被悄无声息的拐走。
还是在成亲那日。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浑身无力的瘫软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丛中,前方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河水清且涟漪。
这番场景莫名熟悉。
青棠开口:“老和尚,你这是何意?”
身旁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青棠没看到旁边的人模样,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冥冥之中觉得身旁的人便是那个奇怪的和尚。
老和尚没有说话,他跪坐在地上,将青棠扶起,半抱在怀里。
手上轻柔的替她梳着发,青棠没看见,他那双眼温和又带着怀念。
青棠感受着头上细微的动作,眼皮跳了跳,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恐慌。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不由开口,声音却有些哑,“老和尚,你到底是谁?”
老和尚梳发的动作一顿,眼神茫然又缓慢的眨了眨,过了许久他嘴角带着一丝苦涩,低声答道:“我能是谁?不过是个被遗忘的人罢了!”
青棠的心跳突然不由的加速,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绽开。
她突然开始急促的呼吸,手掌无力的抓紧,脸色苍白。
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般。
老和尚将她摆了一个姿势,她赤着双足隐于水中,红色衣纱层层绽开,青丝半掩着面容。
鼻尖传来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她听见一阵闷哼。
青棠咬着唇,她用尽力气咬着唇,想要用疼痛来使自己恢复知觉,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也只是使那唇上颜色艳了些,红了些。
她无力的收紧手指,眸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这般场景可不就是那幅诡异的画吗。
可是怎么会是她?
不知安静了多久,只于下画笔留下的沙沙声响,这声响与平常作画不同,更加沉闷。
因为这是人皮作画,鲜血作染料。
所有的事情好似一下便明了起来。
那幅画原来是这样作出来的。
手腕上的佛珠烫的惊人,在青棠的视线里那一共十六颗珠子的佛珠不知在何时,比最开始戴在她手上时亮了许多。
而如今这串佛珠在她的视线里正在慢慢消失。
青棠睁着眼睛,声音茫然:“释一,小相公,对不起啊。”
老和尚手上动作一顿,他垂着眸,眼睫湿润。
他的面前赫然便是一幅完整的画作,巨大的金笼牢牢的锁住红衣女子,青丝半掩瞧不清面容。
他的身旁,本应装着墨水的砚台上却摆放着鲜红泛金的血。
他将佛珠碾成泥与血一起混合,便成了染料。
他的背后灰色僧袍染了一片湿润的暗色。
老和尚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的释一,他开口道:“有人告诉我,用天生佛子的血液还有伴生佛珠一起混合作成染料,画上一人的画像,便能再次遇见她。那佛珠亮时,便是我对你的爱意满了,用它作为颜料,能够再见到你。”
释一身上的邪恶之花再次席卷而上,甚至比上一次还更凶猛,铺满了整张脸,乍一看美的惊悚。
他的身体在这幅画落下最后一笔之时,从下往上慢慢消失。
释一身影略微摇晃着接近青棠身边,他唇上毫无血色,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
那是他为她雕刻的十三把簪子之一的一把。
他替她挽了发,插上簪子,熟练的似练习了几百次。
释一目光下落落在那张皱巴巴的手上,微微一暗。
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半靠着青棠,眸色淡淡的等待着自己的消失。
“你以前同我说,我们未来会相见,可是我等了你好久啊,找了你好久,从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从满心欢喜的期待到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有时候真恨你,让我期待了这么久的相遇,却从来都不存在。”
青棠睫毛轻轻颤动。
释一继续轻声道:“小时候你骗我说你是我的娘子,那日你又要消了我记忆,你说在未来等我。”
他轻而缓的一字一句道:“你真是个骗子,我有时候真恨极了你。”
他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扑簌,落下一滴泪来,他睁着眼似乎没有意识自己正在流泪。
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像是要将所有的恨意爱意都说个遍。
“可是,为何再次看见你时,我还是那欢喜。”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很想告诉你了,我还是好想你啊。”
“我找了你好久,终于在那个大坑之下再次见到你。”
“可是你没认出我,你那时还不认识我。”
“青棠,我要走了,下次,你别走了,好不好?”
青棠没说话,脖颈的泪滴烫的惊人,身后的气息明明格外熟悉,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认出来。
下一刻,释一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他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落下。
“我跟他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身后再无气息,如一缕轻风转瞬即逝,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没留下。
不,他留下了一幅画,那幅让他们相遇,又分离的画。
世界随着他的消失逐渐破碎。
远方,一身红色婚服的男人默默站立,他看着渐渐破碎的空间,伸出手似要抓住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愣了一下,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接着,他的身体也开始破碎。
青棠的魂魄飘在破碎的世界中,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慢慢展开。
她是谁?她好像记起来了。
春华楼原先不叫春华楼而叫春花楼。
楼里的姑娘都以花命名,其中有一人是众人推选的花魁,她生的一副清雅似神仙般的样貌,跳起舞来更是倾国倾城,让人见之不忘。
一时名声鹊起,惹得五湖四海的人士观望。
直到有一夜,她莫名死亡,从此春花楼便衰落下去,并开始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青棠想起她为何而死,那一夜,梁妈妈让她去陪一个客人,她向来卖艺不卖身,谁知那人实力滔天,梁妈妈将她骗去他房里。
青棠反抗中被那人失手杀死,从此成了厉鬼,将这栋花楼搞得鸡飞狗跳。
梁妈妈被吓到了,便请大师要收了她。
那大师给她提出的办法便是,将她尸体分成五部分,放入万婴坑里镇压。
分尸碎魂,青棠尸身被压在坑里,没了记忆,魂魄不全跌跌撞撞的入了一座石像里,失了所有的记忆,从此便成了那副坑里的石像,日益成型,最终被奉上高台,香火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