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了个计划,必须要让莫川亲口承认,他到底是谁。
伤势渐好,趁着夜色,我偷摸翻出来件兆都集市买的黑衣,权当夜行衣使,继续我在华胥宫里的老本行,飞檐走壁,听人墙角。
兰桑升的宫殿里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是听他敲木鱼念经,实在是听得我昏昏欲睡。
兰桑平的宫殿里,倒是很有看头:柳依依跳着舞,兰桑平饮着酒。
我本以为兰桑平终于开窍,准备在弱水三千中取一瓢水饮,谁知柳依依再开口,又是让我大吃一惊:
“二殿下,我在苍梧就被你推出来顶过一次罪了。天君宽宏,并未毁我神魂。这处地界灵息尚可,我若是勤加修炼,以峻祁鸾族的神骨,修成个小小地仙,不成问题。”
柳依依舞罢一曲,丝毫不喘,往日天香楼见惯了的媚眼,此刻却盛满了冷然。
她的眼中,有精明,有狐疑,还有不信,“若是这次再从了二殿下,帮二殿下干这些幕后勾当,二殿下再把我推出去顶罪。就算天君想饶我,凰冉也不会饶我。鸾女得罪了她,她烧了幽都神君府。”
兰桑平缓缓喝着杯中酒,目光向上一扫,我突然有些紧张。
屠缪也来了,不知道他带了几成灵力。
一个扶郁,一个屠缪,再加上一个青苍久岚,空有一成灵力的我,居然需要以一敌三。
“我答应了你,这次一定带你回九重天。”
“可二殿下的话我可不敢尽信。”柳依依继续旋转舞步,宛如灵活的杨柳枝。
她掩嘴轻笑,像是在撒娇,“吃过一次亏,我怎么能信第二次?”
“凰冉答应陪扶郁下凡历劫,为的是那宝物。此处地界有句谶语:清明点灯,燃犀照幽,白露收灯,魂魄可归。”
柳依依看着兰桑平冷静的双眸,装出一副吃惊状,“哎呀,那她岂不是为了凤启而来?怎么,那灯凰冉有用处,二殿下也要抢不成?”
“我抢她灯做什么。”兰桑平的唇角微微勾起,“这盏灯,不但可以召魂,还可以提升修为。九重天传来的消息,这宝物出自瑶姬殿下之手。”
兰桑平沉静的眸中,隐隐有杀机浮现,“瑶姬殿下的功力是如何日涨千里,你不会不知道吧?”
柳依依继续勾手舞动,“可我要那么多修为做什么呢?我不过想当个小小地仙,一点点的修为便足够了。”
“九重天二殿下的正妃,我一直为你留着呢。”
兰桑平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的话却终于让柳依依放弃了伪装,摇曳的舞姿骤然停止,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兰桑平,美丽的大眼中除了惊诧,便是愤怒。
兰桑平继续饮酒,不再看她,像是在等她做出决定。
“这便是你将鼎水十府的刺客搅进其中的用意?”柳依依挑着眉问道。
“燃犀照幽,照亮的是幽州,燃烧的是鼎水十府的犀角。我许了他们天下宗门之主,他们自然同意派出些不那么能干的刺客出来。”
“你想让扶郁和你斗?就为了那盏灯,那个宝物?”柳依依愈发狐疑。
我看得有些失神,柳依依认真起来,倒也是英姿飒爽,若非她当初行差踏错,苍梧一定可以给她留个官职。
可惜…
“我不止为了那盏灯,我还要让扶郁知道,我也来了。”
“你刻意派出不能一击必杀的杀手,就是为了让扶郁知道,你也来了?”
“不错,”兰桑平看着有些老谋深算的样子,“我还要让他知道,若要成事,儿女私情需抛去一边,凰冉不中意他,就是他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也没用。”
柳依依越发震惊不解,我也同样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是不喜欢扶郁,可我也不需要他挖眼珠子给我。
屠缪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我现在只要你的一句承诺,只要你答应我,肯帮我,我必会帮你重回九重天。”
柳依依仍在权衡利弊,可兰桑平的下一句话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说,这一世你若是仍不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下一世开始,你的命运便会比娼妓还不如,还要悲惨上十倍。”
柳依依的表情出现了道裂痕。
“有莘宋为了你能在这一世得偿所愿,特地下凡,投胎成了兰尤颂。可惜他人算不如天算,命簿子里写了他和兰芸儿相爱一世,你这辈子,可没机会了。”
兰桑平又看了眼柳依依,温柔又不无残忍地补充道:
“有莘高投成了高深,可惜他也不是为你来的。他这一世下凡,是为了看住他的弟弟不要对你动心。高深去天香楼看你,不过是因为你和他的凡人娘亲长得相像。”
柳依依看似坚固的面具终于碎裂,眼眶通红,“好,我答应你。但你若是再欺我负我,我拼着神魂尽失,也要拉你一起,和我在这黑暗中共同沉沦。”
兰桑平向柳依依举了举手中玲珑剔透的水晶杯,笑得玩味。
“难道我们现在就不是在黑暗中共沉沦吗?我的爱妾…”
我看着柳依依和兰桑平又如在九重天的宫殿中一般,缠在了一处,觉得没必要继续欣赏,想了一想,决定去公主府看看热闹。
华胥王都里我练出了一套梁上君子的好本事,公主府里吵吵嚷嚷,兰芸儿正在发脾气。
“兰尤颂,你说,是不是你派来的刺客,就想搅黄我们的婚事?”
兰尤颂躲了一躲,但没躲过兰芸儿漫天扔过的碗碟。
“那个天香楼的柳依依,已经入了我二弟宫中,你还想着她?她拿那双眼睛勾你一勾,你便像丢了魂一样,我是堂堂的兆都长公主,你竟敢!”
兰尤颂接过兰芸儿的飞刀,成功地将她更加激怒了几分。
我觉得,他们这么闹,兴许是长公主同驸马爷间的闺阁乐事。
我在此观瞻,委实不妥。
拔足回了太一观,天色已经将近微亮。房内黄豆大小的烛光里,莫川坐在了桌边,像是在等着谁。
见我从窗外翻进,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心里发毛。
“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