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水壶险些跌落在地,却有稳稳的一股水之灵力托住那水壶。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扶郁。
我回过神来,问他:“你怎么来了?你飞升的日子是几日后?”
他不言语,却是走过来,帮我浇水。
我收回手中的水壶,感叹道:“你这水之灵力就是好用啊…”
他转头,有些幽怨似的,“你的凤凰神火也不错…”
扶郁也不知道抽的是哪门子风,整整一天,就跟在我的身后,帮忙给药园子浇水,给云梦大泽的鱼儿洒鱼食,给师父的仙鹤喂食,又去给九师姐的一山洞蛇喂血琳琳的鲜肉。
那一山洞的蛇,本正打得厉害,“嘶嘶”作响的,见到了扶郁这位真龙太子,反倒安静了下来,全都鞠了一躬。
我惊奇极了,问扶郁:“他们这么怕你?我每日来的时候,打得那叫一个热闹,我还要担心这个没吃到,那个吃多了的。”
扶郁却是不回答我,像是在生不知道谁的气。他今天真是奇怪极了,帮我的忙,却一句话也不肯说。除了那句我的火也不错,就再也不肯开他那尊贵的金口了。
喂完蛇,还要继续去藏经洞整理典籍,云梦的藏书,可谓是浩如烟海,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工的。
扶郁默不作声的帮我给典籍分门别类,我看他不说话,实在是有些心头火起。
“我说,扶郁啊,我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是在生谁的气?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
扶郁忧伤地看了一眼我,终于说了今天见到我之后的第三句话,“你为什么帮未野护法,却不肯帮我护法?”
我觉得好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生的就是这气啊?”
扶郁却不觉得好笑,看着更难过了,往日明亮的眼睛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就像一摊不小心散落开去的浓墨。
我只好安慰他道:
“你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好师父,你师父可以亲自给你护法,未野可是没有的。我不是说岳白司成仙术不行,只不过他精于扶箕卜算,术法一行上,比不过你师父。未野又算是我苍梧的人,我当然要帮他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九重天龙族的太子,你们龙族又是分外和谐,子孙众多,我不帮你,自有旁人帮你。”
扶郁听了我这话,忧伤居然一点也得不到缓解,嘴角难看地下垂,往日上扬的眼梢也耷拉了下来。
“再说了,我大师兄功力也不差,有我大师兄护法,你肯定可以的。你是修水灵的,云梦的法阵是最适合你们修水灵的仙飞升的。加上你师父的伏羲神雷之力,你怕什么呢?”
扶郁眨了眨眼睛,嘴唇紧抿,片刻,才问道:“未野也是修水灵的?”
我点点头,心想,不就是一个飞升上仙吗?扶郁紧张成这个样子。
藏经洞中的光线昏暗,洞口有限的阳光照了进来,映出洞中飞扬的灰尘。
夕阳西下,晚霞无限好。
忽然有一只白色的小蝴蝶飞了进来,我知道这是云中君将山外寄给我的信传给了我。
我欢喜地伸手,那白蝴蝶停在了我手上,变幻成了一封信。
手中的信传出白芷的香气,我忍不住偷笑,不好意思当着扶郁的面拆信看,我将那信小心地收进怀里,想着等下回我的鲜花洞里再看。
扶郁见到那信,表情却像是要哭了出来,他眼中的那两滩浓墨都渐渐失了色彩,变得空洞而浅淡。
他幽幽开口,“凰冉,我不开心。”
我停下整理典籍的手,不解地看他。
这是担心飞升担心成这个样子了?好像也不至于吧。
“我不开心,你给他护法,不给我护法。我不开心…”
我看着他,愣住了,彻头彻尾,愣住了。心里想了几句安慰他的话,可都觉得不妥,最后干脆也不回他,继续整理典籍。
洞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我的身后早就没了动静,我回头一看,扶郁已经不知去向。我手中聚起一团火焰,照亮些许幽暗,回我自己的山头。
未野的信还是照旧,说幽都山的小花仙们都发生了什么趣事,他今天又新种了几棵树几株花。我吁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写信追问我,究竟何时回苍梧。
未野当日在云梦准备了十五日方才接受天雷之罚,扶郁却只准备了三天,自从他和我说了不开心,就未再现身过。
他飞升那日,我没有去内山看他是如何神勇地对抗那天雷的,在漫天神雷之中,我得把大师兄云中君的事情都接手过来。
我还以为他每天也就是在云梦大泽支着小船渡人渡仙,没想到他居然还要每天清点草药余量灵石余量丹丸余量…
扶郁飞升上仙那日,我在电闪雷鸣之中马不停蹄,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一夜未眠,才算堪堪结束。
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微光,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鲜花洞,准备多少睡上一柱香,聊胜于无。
步子刚一踏进洞中,就看到满洞如皎洁月光般的白芷花都被鲜血染尽,不甚明亮的夜明珠光中,坐着一个血人。
见到我回来,那血人抬起落寞的眼睛,双眼迷离而哀伤。
“凰冉,你今日没去看我飞升上仙…”
我再次愣住,跑了进去,想要扶他起来,“你刚飞升,还负着伤,就这么坐在地上,你也不怕落下病根。”
他转头看向我,眼光似水,“你还是关心我的…”
我扶他的动作一下就缓了半瞬,这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未野看我的眼神,柔情似水,似乎能将人活生生溺亡的温柔眼神。
心尖一颤,我慌了神。
“你先起来再说,”我没话找话,“你怎么就如此争强好胜,我今日太忙了,大师兄去帮你护法,他的事情都得我来做,我实在是腾不出空来去看你飞升上仙。”
扶郁听话极了,任我摆布,老老实实地被我扶到了床上。我倒吸凉气,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干净的床褥被单都沾染上了他的血。
“不过虽然我没去,不过我想呢,你堂堂名满九天的扶郁殿下,今日对抗天雷的时候,一定是威风得不得了。区区天雷之刑,对你扶郁殿下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强忍着心痛,给他盖上了被白芷香气熏过的被子,“我去山上的给你打点泉水,好歹把脸擦干净了吧。”
扶郁虽然身受重伤,手劲依然大得很,他紧紧攥住我为他掖被角的手,一双眼睛倒映着头顶夜明珠折射而出的血色。
亮晶晶的,就像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