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子的小厮们都是很识趣的,早就站在一旁候着,给续着茶水,递着手巾子了。见我们只说了几句便相顾无言,百无聊赖,一个很会看眼色的小厮便上前来,低声问着我:
“大人,可要我替您去城里那几家酒楼跑跑腿?”
我看着武红眼睛一亮,也跟着点点头,把大家伙都叫来,问要点什么。
大家便七嘴八舌的吵在一处,这个说:“我要城东头的烧鸡!”那个嚷:“我不要城东头的烧鸡,我要城西头的白斩鸡!”
紧跟着又有人嚷嚷着要吃这家的点心,那家的绿豆汤,茶楼还需再送点新茶过来,大家都尝尝鲜。
小厮是忙地手忙脚乱,使劲地在一张纸上记着,然后问一问我:
“大人,那我便去了,还是照旧,说是大人点的?”
我点点头,道声辛苦。那小厮便又唤上好几个同伴一同去跑腿,毕竟要的东西太多。
这个账虽说是记在了我的名下,可我没名没姓的,只说是大人点的。但莫是城里又都知道,大人但凡要些什么东西,是一概不需要使钱的。
不来戏楼子的时候,大家便都盼着我来,好能开开荤,吃些好的。来了的时候,大家便都觉得是活神仙来了,也不同我客气,可了劲儿的点。
甚至有一次,不知道谁还要了个胭脂水粉和翡翠戒指,记在了我的名下。我也不生气,只是凭他们闹去,毕竟我点东西不要钱。
我是大人,大人是同他们不一样的。
谁叫整个莫是城都觉得我是他们的希望呢。师父总有撒手不管、拍拍屁股走人的一天,可我不会,我是全城人的指望。
谁叫他们对我没信心呢。莫是城里大概没有人相信我能真正学成些什么,或是飞升成功。
歇了不多时,奔出去的小厮们又都回来了,身后跟着鱼贯而入的伙计们。伙计们的手中,捧着各式吃食糖水。
随后,城中几间有名茶楼的茶博士们又带着整套的点茶器具走了进来。这些茶博士们我在城主府里也曾见过的,每次都很气派,带了成队的丫鬟和仆从。
我忙起身,谢过各位店家的好意。大家这样瞧得起我,我却还是个百无一用的莫是城大人。
我带着这一大圈人到了前厅,请班主一同享用。
班主为表谢意,便挨个给了些赏钱。有些人是很快活地接受了,有些则是百般推托的不肯收下。班主也不勉强他们,只是说了些好听话,将他们送了出去。
就这样吵嚷了一阵子,班主也不催大家练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可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班主终于开始赶人了。他吆喝着,叫这个去烧饭,叫那个去接着背唱词。
小俊和武红他们倒是聪明,看到班主开始赶人,早就溜到了后院去继续练功了。小红也跑到了台上,绕圈子一样地练起了台步。
班主见到大家都如同鸟兽散般地散干净了,满意地点点头,毕恭毕敬地问我:
“大人,可还有兴致看看我们这出新排的戏?”
我点点头,因为我看到耳朵尖的小红在台上那副雀跃望向我的神情,“自然有兴致。”
班主便欢天喜地的,吩咐大家去试妆,试戏服,等待登台专为我表演。虽然我实在不明白,演给我看,我是什么专业意见都给不出的。
这出戏是专为小红的初次登台写的,她正式登台演这出戏的盛景,我料想我是一定见不到的。
师父对看戏是没什么兴致的,他说这些都是玩物丧志。
但他又很乐意养着唱戏的班子,他说,唱戏的都是顶尊敬神仙的,他瞧着这群唱戏的心里就喜欢。
班主将戏本子递给我看,“大人,这出戏的名字,便叫做,春庭晚。”
我手指点过封面这三个字,赞了句:“好名字,一定能轰动全城。”
听完我说的这句话,班主笑得更加地真心实意了。
我探头找武红和小俊的身影,果不其然,他们已经躲在了后台,预备偷偷看小红的戏。此刻,他们两个正探头探脑的,冲我挤眉弄眼地笑,我轻轻回了个笑。
小红的戏装果真是极其华美的,并且她换了好几套,一套梅子红,一套胭脂红,另有一套极艳丽的大红色。我心中知道,丹枝花是为了配这最后一套的戏服的。
真想知道那日的效果,是否会迷了所有人的眼、迷了所有人的心。
这出戏是套热闹极了的戏,后面几幕,武红和小俊也有份。武红的词要多些,小俊几乎没说什么,只是上台打。但他们都打得很好看,很热闹,十分合我的心意。
小红作为这出戏的第一花旦,唱腔婉转,唱词也极考究,韵押得十分精巧,起承转合俱是流畅。小红的妆容也极服帖地贴在她年轻的脸上,衬得她这张脸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明艳,更加地融入到了戏里人里。
待到这出戏唱完,其实我也没听懂没看懂究竟是唱了个什么故事,只光顾着看漂亮的戏服和热闹的打戏。
但我极捧场地大声鼓着掌,叫着好,然后转头笑着对班主说:“可惜我手头上没什么可以扔上去的彩头。”
班主的双眉紧缩,勉强对我笑笑,“大人不必如此费心。”
然后他就转头冲着小红大声的责骂,“你犯了多少错,你知不知道?第一出戏里,词唱错了,没跟上曲儿,调子都不对,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登台的日子不远了,怎么还是如此不上心…”
我看着小红艳妆下的那张脸似乎白了几分,然后低垂着头,静静听班主教训。
班主训完她,又开始训旁人。先是说了武红心中少了感情,再是说了小俊游离于戏外,单知道打得好看。
我耐心听完班主训话,寻了个他喝水的空,和班主告辞,然后逃也似的和他说了不用送,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心脏突突地跳,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