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师父纤长的手指点向了我,我忙放下手中拎着的铁桶,停止了胡思乱想,快步跑回到了师父的面前。
“师父,有什么吩咐?”我垂着双手,恭敬且谦卑地问着。
师父看着我,仿佛是厌烦极了那样的皱起了眉,苍白的面孔似乎透出了些青白的血管。他指向我的手指也是苍白的,似乎都要变得透明。
可师父的眉毛还是浓黑的,这点很令人羡慕。
他皱眉想了挺长的时间,才挥挥自己那只瘦弱的右手,像是不耐烦极了,“罢了,便叫你也去吧。”
他喘了口气,似乎是气喘不大匀。
“国主今日要来拜访此地,说是想要见见你,我不好推托,便只能替你应下。”
我心中一惊,睁大双眼看着师父。
师父的面上马上又浮现出那种极厌恶的神气来。虽然他现在看上去虚弱极了,可那种神情还是让我心中生惧。
我忙又将头深深埋低,听师父训诫。
“我知道你个死丫头片子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是个顶蠢顶坏的贱丫头。可你今日是给为师争脸的,你若还是这副扶不上墙的烂泥模样,看我不活活打死你。”
我是早就听惯了这类的话了,也没有被吓得诚惶诚恐。只是很乖地磕了个头,说了些顺从的话,便退了出来。
我波澜无惊地又重新拎起了大铁桶,轻步走出了殿门,走去了后院。后院的林子里,师父养了只黑漆漆的神兽。这神兽只叫做神兽,和我一样没有名字。
但它和一般的兽格外不一样,它是生得凶极了的一头兽。
它长长的脖子上面有一颗巨大的兽头,长长的脖子下面好似羊的身子。
兽头不似虎豹狼蛇,却是一张小巧的人脸。另外,还有四只眼睛,生在了它的腋下。
它一张嘴,嘴里有着老虎一样的利齿,它一伸爪,那爪子却像人手一样有着五根手指似的。
我偷偷给它起了个名字,我喊它小黑。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也知道小黑生得不一般,不能轻易现世,给旁人看了去。
小黑见我来了,兴奋地咕噜了下嗓子,它的声音就像小婴儿在啼哭一般。小黑知道是我每日去给它送吃食的,总归是和我有了感情的,每次见到我都会兴奋地叫上几声。
所以虽然它总是吓唬我,可它却从来也不攻击我。
我将大铁桶朝它面前一放,便不再看它。
小黑兴奋地连咕噜好几声,就像刚出生的小孩子在讨奶吃。小黑将它硕大的头埋进了大铁桶里,尖牙利爪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利爪轻松一划,整块整块的生肉便化做了小块。尖牙撕咬着,那还带着血气的肉便化做了肉糜。
我是早就看惯了它吃饭时的场景的,早就没了初始时的惊异。我随便找了棵树坐下,背对着它,也不看它。它也不觉得受到了忽视,要我一定欣赏它进食。
除了伺候小黑,我还要去打猎,去替师父跑腿,去不同的铺子里学手艺,以便我更好地为师父服务。活得是忙碌且充实。
早上听师父训话,伺候师父用早点喝早茶,然后去后院林子里喂小黑。
随后的一二个时辰里,有时去戏班子和老师傅们练练拳脚,有时去铁匠铺子里学学打铁,有时去药材铺子学习草药习性,有时去酒楼茶楼学习烧菜做饭和茶道的本事。
好在师父还没有叫我去学纺布织衣的本事,绸缎铺子和胭脂水粉铺子等,还无需我造访。
中午我便要赶着回城主府给师父烧午饭,伺候着师父用午膳,再用茶水漱口,轻摇着蒲扇伺候着师父小憩,最后才能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师父午睡,我却是要冲到酒楼或是茶楼买下午点心的。
如果我动作快的话,我通常也可以在酒楼或者茶楼里也稍稍休息一下。老板们都认得我,总是殷勤地给我端茶倒水送点心。
但我心里总是害怕的,若是因为贪吃而回去晚了,我可是要受罚的,我从来都不敢久待。
下午,伺候师父用过下午茶和下午点心,便要继续听师父训话。听过训话,师父通常要舞文弄墨地写写字、画画草木花鸟和山水。也不一定去哪里画,腾云驾雾地去,腾云驾雾地回。
我在一旁小心地服侍着,递笔递墨递茶水递手巾帕子。这种时候,师父的心情最好,偶尔犯一两个小错,都是不会挨骂或挨罚的。
今天照旧,去戏楼子里和师兄师弟们练练拳脚,看看师姐师妹们唱戏。练累了,一旁的小厮还会给递茶水和擦汗水的手巾。练烦了,还可以和大师傅们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台子下面,细细地看上一会新排的戏。
排练的时候,台上的漂亮人儿们是不会整套装扮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舞刀弄枪、水袖长舞,咿咿呀呀地唱着,还是直唱到我的心坎里去,舒服极了。
想到此处,我拎起小黑舔得一干二净的大铁桶,快乐地同它打了个招呼,“再见,小黑,我走了。”
小黑哼哼两声,十分困倦似的把头埋进了臂膀里。
我回到正厅,同师父恭敬地道别,师父正自己摇着一个纱扇,苍白着脸,紧皱着眉,像是害了病。
他见我回来请安,似乎连抬手打发我走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闷着声音:
“今天晚些回来,待到申时再回。啊不,还是酉时吧。”
我走上前了一步,正待和顺小心地谢过师父开恩,紧合双眼的师父突然睁开双眼看着我,眼神很是温柔。
他伸出冰凉的手指一一点过我的眼、鼻、口、唇,就像是在欣赏一个令他满意的作品。他扯着我的衣领,将我扯近了些。鼻尖对着鼻尖,几乎就要口鼻相碰。
他温柔一笑,随后很快地换了个表情。双眼满是怨毒,那苍白无力的手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艰难地呼吸,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师父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怨恨地看着我。
不过,师父向来是阴晴不定的。
师父发疯向来是不需要原因的。
师父恨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