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意拿不准许晋飞是故意还是有意。
偏偏男人毫无所觉，前倾的身子又靠回座椅上，拿了本《资本论》，看得专注认真。
他的一条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身姿舒展放松，对比沈之意的局促，倒好似他才是那个无辜纯良的人。
沈之意轻咬下唇，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许晋飞的那个意思。
一时间，整条路也开始变得漫长起来。
不过，许晋飞照旧绅士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他替沈之意打开车门，护着她下车，又订好卡座，带她吃饭。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沈之意甚至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直至两人回了金阳湾，电梯的门还没完全关闭，许晋飞便贴了上来。
他的动作比之平日里的斯文淡漠要野蛮得多。
冰凉的手指染上灼热，沈之意才后知后觉得发觉，许晋飞并非像他表面看到的那么无动于衷。
他的指骨修长匀称，透着如玉一般的冷白，特别适合弹钢琴。
而现在，沈之意就是他的琴。
那指仿佛有魔力，一点点挑动着音符，自下而上，爱不释手得在钢琴上弹出自己想要的音乐。
沈之意微阖着眼，从她的方向正好看到玻璃镜中倒映的自己。
柔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又坚强得任由那双弹钢琴的手欺负着，她只能攀附，也不得不攀附。
颈间的红痣被吞没，她呜咽了声，又被他把声音掩了下去。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良久之后，又一点点合拢，沉了下去。
沈之意终于明白了“实干家”的威力。
等到终于推开许晋飞，她的眸中已经蓄了泪。
不是想哭，而是忍不住要哭。
大大的荔枝眼里仿佛揉碎了星空，漾着细碎的光。
许晋飞的眸色深沉，他用灼热的指尖替她擦了擦唇角凌乱的口脂，在触到柔软的一瞬，几乎下意识般往下按了按。
眸色中的念再次被挑了起来。
然而，猎物早已心惊胆战。
沈之意几乎是夺电梯门而出，就仿佛身后跟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而她，就是那个仓皇出逃的小白兔。
许晋飞的手指落空，指尖还残留着唇脂的一点嫣红。
他将那抹嫣红抹在唇角，舌尖顶了下腮帮，望着沈之意仓皇的背影，目光是不符合他人设的霸道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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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钻进自己的小窝，沈之意的心跳还密如擂鼓。
她靠在门后，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被许晋飞抚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皮肤仍带着战栗的记忆。
那么霸道的男人，她应该是惊恐的，可在这后知后觉的惊恐中，仿佛有另一种欢喜从心底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被渴求的满足感。
很多女人没有安全感，无外乎男人没有给足这份安全感。
时时刻刻烙印在行动中的对爱人的渴求，会让对方生出自己被对方需要着的满足感。
这种渴求，并不一定是身体力行，可以是言语、可以是亲吻、可以是礼物……男人一点一滴堆积起来，女人就会坚定着自己被爱的自信，从而形成一种安全感。
沈之意虽然与许晋飞在一起，但她觉得，两人始终是不对等的。
这种不对等，会让她生出惶恐，也会让她想要站在与许晋飞同样的高度。
然而，现在，纵然不想承认，她对这个吻并没有想象当中那般排斥。
一点点驱散心中的旖念，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处坐下，这才看到明灭的手机屏幕。
她捞过手机，按下接通键，脸上却又一点点爬上红晕，声音也比往日多了些娇柔，“不是才见过？怎么，又想我了？”
那头有一瞬沉滞，紧接着是低沉暗哑的嘲讽，“才见过？沈之意，你又跟许晋飞搅到一起了？”
沈之意愣了下，再看了下电话号码，发现是陌生号。
她眸中的星河乍然破碎，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带了些凉意，“叶一言？你找我做什么？！”
“沈之意，你还真是狠心。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一直不来找我？”那边的声音带了些低落，又有些咬牙切齿的疯狂，“离开许晋飞，回到我身边。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沈之意听到他说的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调整了下坐姿，后脊背也跟着绷直，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些事不关己的笑意，“BOSS，我不觉得我欠你什么。就算用工合约开出的条件再好，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一言有一瞬间的挫败。对面的女人真是没有心的！
他在这里谈感情，她却给他扯狗屁上下级关系！
可让他亲口承认自己对沈之意的喜欢，他又无法宣之于口。
就好像，他表面一直嫌恶着某个人，兜兜转转，才发现，是自己贱，喜欢上了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偏偏对面的人还不领情，这是对他尊严的最大打击和侮辱。
他唇舌颤抖几次，最终还是撇不下自己的面子，只色厉内荏道，“沈之意，我耐心有限，只要你回来，我会对你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沈之意极轻得嗤了一声，他的话顿住了。
“BOSS，这是我最后喊你BOSS，”沈之意道，“彼此体面地离开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你有没有想过，你让我回去，以什么身份？苏小姐已经为了你回来了，网络上都是大张旗鼓的叶苏CP粉。我问你，我要以什么身份回去？”
她的声音带了些自嘲，“是以替身合约的身份回去？还是以你包养的情人的身份回去？可是BOSS，苏小姐回来了，我，哪怕是做一个替身，都是不合格的。还是说，你想让我，被全网辱骂，当一个连站在阳光下都觉得奢侈的小三？”
“我，沈之意，还没有那么下贱！”最后一句，微微带了委屈和怒意，沈之意哪怕是生气，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度。
叶一言张了张嘴，捏着手机的指骨微微发白。
这些日子，他只想到没了沈之意，他整颗心都有些空落落的，却从没有想过，如果沈之意回来，会掀起什么波澜。
苏迎的利益跟杰泽资本挂钩，一旦他选择沈之意，董事会的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同意。
他的喉咙微微发紧，胸口一阵发麻，似乎在这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和沈之意间跨越了多大的鸿沟。
“我……”他想给出承诺，苍白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承诺。
沈之意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起伏变成了毫无波澜，“……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